黛玉哭了一阵,渐渐止住。
她用帕子拭去泪水,重新直起身,虽然眼睛红肿,但眉宇间那股常年萦绕的轻愁,似乎真的被这场痛哭洗淡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初晴般的清澈与安宁。
她再次望向墓碑,语气变得平和而温柔:“父亲,母亲,你们安息吧。女儿会好好过日子,会珍惜眼前人,会……努力让自己幸福。你们在九泉之下,不必再挂念了。”
说完,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这时,陆远上前一步,从紫鹃手中接过另一炷香,在黛玉略显惊讶的目光中,撩起衣摆,竟也对着林如海夫妇的墓碑,端端正正地鞠了三个躬。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军人的板正,却无丝毫敷衍。
他没有说话,但这一举动本身,已胜过千言万语。
这不仅仅是对逝者的尊重,更是对黛玉身份最郑重的认可——他以林家女婿的身份,在祭拜她的父母。
黛玉怔怔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有决堤的趋势。
她紧紧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呜咽出声。
心底那最后一丝因出身、因过往而产生的飘零无依感,在这一刻,仿佛被这只言未发却重于泰山的躬身,彻底抚平、夯实。
陆远将香插入香炉,转过身,看到黛玉泪眼朦胧地望着自己,那双总是盛着秋水寒烟的眼眸,此刻被泪水洗得格外清亮。
里面翻涌着感动、依赖,还有一丝他从未见过的、全然敞开的柔软。
他走到她身边,伸出手。
黛玉将微凉的手放入他温热的掌心。
他稍一用力,将她从锦垫上扶起。
“地上凉,别跪久了。”
他声音不高,依旧平淡,但握着她手的力道,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呵护。
黛玉借着他的力道站起,腿有些麻,身子微微晃了晃。
陆远的手臂立刻环过她的肩,稳稳地扶住她。
“父亲,母亲,我们……要回去了。”
黛玉最后望了一眼墓碑,轻声告别,“下次,再来看你们。”
她依在陆远身侧,由他半扶半搂着,缓缓向马车走去。
脚步虽虚浮,心却从未有过的踏实。
就在他们即将登上马车时,山坡另一侧的小径上,传来一阵人声和工具碰撞的声响。
黛玉循声望去,只见赵烈领着十几个身着短打、工匠模样的人,带着铁锹、镐头、箩筐等物,正朝这边走来。
那些人行动利落,眼神精明,一看便是做惯了活计的。
“大人,都准备好了。”赵烈走到近前,抱拳行礼。
陆远微微颔首,对黛玉道:“这坟茔周遭略显荒败,碑文亦需描新。我让赵烈找了些可靠的匠人,将此处修葺一番,清明前完工。你看如何?”
黛玉猛地抬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陆远。
修葺父母坟茔!
这岂止是“周全”,这简直是……是她身为女儿都未能立刻想到、或者想到却因种种顾虑未能立刻去做的、最根本的孝道!
他不仅记得陪她来祭拜,不仅在她最脆弱时给予支撑,不仅以女婿礼祭拜,竟然……
连修葺坟茔这样具体而微、却又至关重要的事情,都默默地安排在了前头!
他甚至没有事先告知她,仿佛这只是一件理所当然、无需提及的小事。
巨大的感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瞬间淹没了所有思绪。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定定地望着陆远,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这一次,是滚烫的、充满暖意的泪。
“大人……”
她终于哽咽着挤出两个字,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最朴素的一句,“……谢谢你。”
陆远看着她泪流满面却目光灼灼的样子,心中那点异样的情绪再次浮动。
他抬手,用指腹有些笨拙地擦去她颊边一颗泪珠,动作并不熟练,却异常认真。
“不必谢。”
他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他们是你父母,亦是我的岳父岳母。份内之事。”
她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旁边还有赵烈和工匠,向前一步,将脸深深埋进陆远的胸膛,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无声地痛哭起来。
这哭声里,再无悲伤,只有宣泄后的轻松,和被珍视到极致的、满溢的幸福。
陆远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他犹豫了一下,手臂抬起,最终轻轻落在了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抚着。
阳光透过松针的缝隙,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空气里飘散着香火、泥土和早春草木的混合气息,静谧而安宁。
赵烈早已机灵地背过身去,指挥着那些工匠开始悄无声息地清理杂草、勘测地形。
紫鹃和雪雁也红着眼眶,相视一笑,悄悄退远了些。
良久,黛玉才渐渐止住哭泣,不好意思地从陆远怀中退出,脸上哭得通红,眼睛肿得像桃子,却奇异地带了一种雨后海棠般的娇艳。
她用手帕胡乱擦了擦脸,低声道:“让大人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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