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白色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郝为民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这光影却驱不散桌面那堆文件带来的压抑。郝为民坐在真皮办公椅上，指尖捏着一份只写了框架的汇报提纲，眉头紧锁成一个深深的 “川” 字。
他来汉东整整一周了，雄心勃勃地想把中央 “去杠杆、调结构” 的任务落地，却发现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 明明握着省政府一把手的行政签字权，可每一道指令传达下去，总会撞上形形色色的 “软钉子”，要么是 “情况特殊需要研究”，要么是 “数据待核暂缓上报”，折腾了七天，连全省城投债的基本底数都没摸清。
“刘秘书！” 郝为民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烦躁，他把手里的提纲往桌上一拍，“我三天前就催的全省城投债详细报表，财政厅那边怎么还没动静？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吗？”
刘秘书连忙从外间走进来，腰弯得极低，语气也透着小心翼翼：“省长，我上午刚打过电话，财政厅那边回复说…… 近期正在做系统升级，很多历史债务数据得转人工逐条核对，流程上要多费点时间，还得请您再通融几天。”
“系统升级？” 郝为民气极反笑，摘下金丝眼镜往桌上一放，镜片撞在玻璃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早不升级晚不升级，偏偏我要核心数据的时候就升级？这理由糊弄谁呢！让财政厅长立刻到我办公室来，我倒要问问他，这系统升级是技术问题，还是态度问题！”
刘秘书脸色一白，刚想开口再劝，办公室的门却先一步被推开，祁同伟端着一个印着省直机关标志的保温杯，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容，缓步走了进来。
“省长，您先消消气，别动肝火。” 祁同伟走到办公桌前，没等郝为民招呼就主动坐下，还把保温杯往他手边推了推，“老张（财政厅长）来不了了，刚被救护车拉去医院了，说是一早起来血压就飙到一百八，头晕得站都站不住。这不，他知道您急着要数据，特意托我过来给您汇报情况。”
郝为民的火气顿时僵在了喉咙里，他盯着祁同伟，语气依旧冷硬：“同伟同志，你是常务副省长，是省政府的大管家，你说说，我想摸个汉东的债务家底，怎么就这么难？”
“省长，您是从部委下来的，见的是全国一盘棋的大账，可您有所不知，咱们汉东的情况太复杂了。” 祁同伟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为难又诚恳的模样，他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前几年各地为了抢发展、冲指标，债务统计的口径就没统一过，有些是明面上的表内债，有些是藏着的表外债，还有些…… 是早年为了应付上面检查做的技术处理，账目早就是一笔糊涂账了。”
他顿了顿，眼神里添了几分 “为领导分忧” 的恳切：“我是怕您刚来，不熟悉里面的弯弯绕，直接把那些掺了水分的原始数据报上来，反而会误导您的决策。所以我特意叮嘱财政厅，必须把每一笔债的来龙去脉捋清楚、把水分挤干净，再给您呈上来。这不是拖延，是对您负责，也是对汉东的发展负责啊！”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既合理解释了数据拖延的缘由，又不着痕迹地表了忠心，还暗暗凸显了自己这个 “大管家” 的周全。郝为民紧绷的脸色果然缓和了不少，他重新戴上眼镜，语气也软了些：“原来是这样，倒是我错怪他们了，同伟同志，你有心了。”
他话锋一转，又回到了最关心的问题上：“不过京州芯谷那个项目，我必须重点关注。我从侧面了解到，这个项目的资金链早就绷不住了，全靠借新还旧续命，这风险太大了！”
“省长您消息真灵通，确实是这么回事。” 祁同伟脸上立刻换上了忧虑的神色，他拍了下大腿，像是倒苦水一般，“达康书记这几天都快把我办公室的门槛踏破了，天天缠着我要省财政拨救急款，说芯谷要是断了资金，几百亿的投入就打水漂了。我一直顶着没批，就是等着您来定夺，毕竟这是省里的大项目，得您这位一把手拍板才算数。”
郝为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听出了祁同伟话里的意思 —— 这是把一把既能立威又能得罪人的刀，恭恭敬敬地递到了他手里。
“不能批！” 郝为民几乎是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里带着经济学博士对债务风险的本能警惕，“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无底洞，省财政绝对不能兜底！必须让市场去解决，倒逼他们做产业转型！同伟，你现在就去回复李达康，就说是我郝为民定的，省财政一分钱救急款都没有，让他自己想办法盘活资金！”
“好！” 祁同伟立刻站起身，脸上露出 “如释重负” 的神情，还对着郝为民竖了竖大拇指，“有省长这句话，我就有底气了！我这就去给达康书记回话，保证把您的指示传达到位！”
走出省长办公室，祁同伟脸上的恭谨笑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阴森。他站在走廊的窗边，看着楼下省委大院里来往的人，嘴角勾起了冷峭的弧度。
他这一招，叫 **“移花接木”**。
以前是他祁同伟卡着李达康的脖子，芯谷拿不到钱，李达康恨的是他；现在他把这个 “恶人” 的角色，完美地转嫁到了新来的郝为民身上。李达康拿不到省财政的救急款，只会觉得是这个空降的书生省长在搞 “新官上任三把火”，是在针对他李达康的政绩工程，这笔仇怨，从此就结在了郝为民和李达康之间。
祁同伟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给李达康发了条语气无奈的信息：“达康书记，实在抱歉，郝省长刚把口子彻底封死了，说芯谷的事要按市场规则来，省财政不能兜底，我也是真没办法了，你自求多福吧。”
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祁同伟收起手机，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口，步履从容地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这一手棋，他既让郝为民觉得自己是个听话配合的好副手，又成功挑拨了省长和京州书记的关系，还牢牢攥着省政府的实际运转权。
这就是大管家的艺术 —— 所有能开锁的钥匙都攥在我手里，可我偏偏把锁头挂到你的脖子上，你看得见锁，却摸不到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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