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刚过，汉东的气温陡然攀升，窗外的老樟树上传来第一波蝉鸣，聒噪得人心烦。可省长办公室里的空气，却冷得像是还在深冬，连阳光透过百叶窗洒下的光斑，都带着一股冰碴子似的寒意。
郝为民坐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指尖捏着一份刚送来的会议纪要 ——《关于暂缓执行清理隐性债务实施意见的会议纪要》，省政府办公厅的红头文件，格式规整，措辞严谨，可上面一行字却像针一样扎着他的眼：“考虑到汉东实际发展情况，经祁同伟常务副省长提议，报省长同意，决定暂缓相关政策的全面推行，先行建立分类指导专班……”
“报省长同意？”
郝为民猛地低吼一声，抓起文件狠狠揉成一团，胳膊一扬就扔进了墙角的垃圾桶。纸团撞在桶壁上发出闷响，像是他此刻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这是强奸民意！是权力绑架！” 郝为民在办公室里踱着步，低声咆哮，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他忘不了省政府全体会上的场景，祁同伟用 “稳定大局” 的话术裹挟了全场干部，把他架在 “不顾地方死活” 的火上烤，逼得他不得不点头妥协。可如今，所有的 “暂缓” 责任都算到了他这个省长头上，祁同伟反倒成了体恤基层、顾全大局的 “好领导”，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来到汉东整整两个月，他就像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木偶：想推进债务清理，被祁同伟用 “缓冲期” 搅黄；想查财政家底，财政厅要么说系统升级，要么说厅长生病，连一份完整的债务明细都拿不到；就连他签批的几份产业转型文件，到了地市也被压着不执行，理由清一色是 “要等祁常务的补充指示”。
他这个正部级的封疆大吏，活成了一个只有签字权的 “高级橡皮图章”，政令出不了省长办公室的门。
“不能就这么下去了。”
郝为民停下脚步，走到窗边，摘下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对着镜片哈了一口气，用衣角用力擦拭着。镜片上的雾气散去，重新变得清亮，就像他此刻逐渐捋顺的思路。
他终于认清了现实：在汉东这片盘根错节的土地上，靠他一个人的行政命令，根本撼不动祁同伟背后的 “汉大帮”。祁同伟握着公安、司法的实权，还攥着省政府的具体执行权；高育良在省人大坐镇，能随时用 “法理依据” 给政策设绊；就连一向和祁同伟不对付的李达康，为了保住京州芯谷，也不得不向祁同伟低头，成了这张铁网里的 “协从者”。
单靠自己，破不了这张网。
“要想破网，必须借刀，而且得是外来的快刀。”
郝为民的指尖在窗台上轻轻敲击，脑海里闪过一个月前在北京的饭局。那是钟小艾组的局，席间，这位中纪委巡视组的副组长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汉东的情况特殊，为民哥要是去了那边遇到阻力，可别跟我们见外。”
当时他还自矜身份，觉得自己是经济学博士、资深技术官僚，凭着专业能力和中央的支持，足够驾驭汉东的局面。现在看来，他当时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郝为民重新戴上眼镜，快步走回办公桌前，按下了内线电话的按钮，声音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只有指尖的微颤暴露了他的情绪：“小白，帮我接通北京的专线，找中纪委巡视组的钟副组长。”
电话接通得很快，那头传来钟小艾带着几分慵懒的声音，却透着一股意料之中的从容：“哎呀，郝省长，真是稀客啊。这才去汉东两个月，就想起给我打电话了，看来汉东的工作开展得很顺利？”
“小艾同志，我就不跟你绕圈子了。” 郝为民苦笑着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透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汉东的水，比我来之前想象的要深十倍。我这个外来户，现在是寸步难行，有人在省政府搞‘独立王国’，把我这个省长架空成了摆设。我今天找你，是想请把尚方宝剑，帮我斩斩汉东的妖、除除汉东的魔。”
“哦？” 钟小艾的声音瞬间变得锐利起来，像是捕捉到了关键信息，“郝省长这话，是特指祁同伟吧？”
“除了他，汉东还有谁有这么大的能耐？” 郝为民又叹了口气，语气沉了下来，“我现在急需一个懂规矩、敢干事，还熟悉汉东情况的人，来帮我整顿一下汉东的‘营商环境’。尤其是那些垄断资源、官商勾结、破坏市场公平的‘隐形黑手’，必须得清理干净。”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钟小艾了然的轻笑：“郝省长这可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我家亮平最近正因为一点小事写检查，写得手都快废了，正愁没地方活动活动筋骨呢。既然您要整顿‘营商环境’，那他这个老反贪，或许能给您当个‘特别督察员’？”
郝为民的眼睛瞬间亮了！
侯亮平！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那可是祁同伟的死对头，当年在汉东，侯亮平几乎是追着祁同伟的屁股查，是只咬住就绝不会松口的 “疯狗”。让他来汉东，简直是给祁同伟量身定做的克星！
“好！” 郝为民猛地一拍办公桌，声音里满是振奋，“我马上就向省委提议，成立‘汉东省优化营商环境专项督察办公室’，我亲自挂帅当主任。请亮平同志过来担任常务副主任，专职负责‘打通政策堵点、清理市场黑幕’！”
放下电话，郝为民站在办公桌前，看着窗外的蝉鸣烈日，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冷峭的笑容。
他这一招，叫引狼驱虎。
用侯亮平这头 “反贪狼”，去驱赶祁同伟这头 “权力虎”，就算不能立刻把祁同伟拉下马，也能把汉东这潭浑水搅得更浑，让祁同伟自顾不暇，再也没精力架空他这个省长。
汉东的棋局，该换个玩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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