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门在身后彻底闭合,将那座承载了太多屈辱与转折的帝都,连同其内的纷扰算计、或明或暗的视线,一并隔绝。常胜伏在马背上,最后一次回望,目光穿透漫天风雪,在那巍峨的城廓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决绝地扭过头,将全部心神投向前方——那片被风雪与战火共同笼罩的北疆。
“全队听令!变阵为锋矢,提速!日落前,必须抵达龙湾驿!”
她的命令透过毡盔传出,带着风雪的冷冽,清晰地传入身后百名骑士的耳中。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鼓舞士气的言辞,只有最简洁、最明确的行军指令。
“得令!”
百人齐吼,声浪短暂地压过了风雪的呼啸。这些由皇帝亲点的御前侍卫,或许内心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上司仍存有疑虑,但严格的军纪与对皇权的绝对服从,让他们瞬间执行了命令。队伍阵型一变,如同一个锐利的箭头,破开风雪,沿着官道向北疾驰。
冰冷的雪粒如同砂砾般打在脸上,生疼。寒风无孔不入,穿透厚重的戎装,带走身体本就匮乏的热量。常胜紧紧握着缰绳,伏低身体,以减少风阻,也将因颠簸而不断传来的剧痛降到最低。
胸腹间那股熟悉的、火烧火燎的灼痛感,随着马匹的每一次起伏,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肩胛处的伤口也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太医署的伤药再好,也无法在短短几个时辰内让那般沉重的内伤痊愈。她能感觉到,体内的力气正随着寒冷与疼痛在一点点流逝,眼前时而会泛起细密的黑点,耳中的嗡鸣也从未停止。
不能停!
她在心中对自己嘶吼。大同危在旦夕,扩廓帖木儿不会给她任何养伤的时间。她必须抢在局势彻底崩溃之前,赶到前线!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口中再次弥漫开咸腥的铁锈味,用这尖锐的痛感刺激着几乎要麻木的神经。放在胸前贴身处的虎符,那冰凉的触感此刻也成了提醒她不能倒下的警示。
队伍沉默地前行,只有马蹄踏碎积雪的沉闷声响和风雪掠过的呼啸。起初,那些精锐骑士还能保持着整齐的队形,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恶劣的天气与高速的行进开始消耗每个人的体力。有人开始控制不住地打着寒颤,马匹的喘息也愈发粗重。
常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自己的状态更为糟糕,握着缰绳的手早已冻得麻木,几乎失去知觉,全凭着一股意志在维持。但她知道,作为主帅,她不能流露出丝毫软弱。
晌午时分,队伍在一处背风的山坳短暂休整,人马就着雪水啃食冰冷的干粮。
一名队长模样的军官,看着常胜那在风雪中更显苍白、连下马动作都有些僵硬的侧影,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低声道:“将军,您的伤势……是否放缓些速度?如此赶路,末将恐您身体……”
常胜正费力地吞咽着又干又硬的饼饵,闻言动作一顿,抬起头,毡盔下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名军官,也扫过周围那些偷偷投来关注目光的士兵。
“北疆将士,正在流血。大同百姓,正在遭难。”她的声音因干渴和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本将军这点伤,算不得什么。休整完毕,即刻出发。”
她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表明了一个态度。
那军官愣了一下,看着常胜那明明虚弱却挺得笔直的脊梁,以及那双沉静眼眸中不容动摇的意志,到嘴边劝谏的话咽了回去,肃然抱拳:“末将明白!”
短暂的休整后,队伍再次上路。这一次,常胜敏锐地察觉到,那些投向她的目光中,少了几分审视与疑虑,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认同。
傍晚,队伍如期抵达龙湾驿。驿丞早已得到消息,诚惶诚恐地迎了出来。常胜没有进入温暖的驿舍,只是命令尽快更换疲惫的马匹,补充草料饮水,同时召集驿丞,询问前方官道状况与最新收到的北疆军情。
就在更换马匹、稍作整顿之际——
“呜——呜——”
凄厉的牛角号声突然从驿站外的山林中响起!
“有敌情!保护将军!”
护卫队长反应极快,厉声高呼,百名骑士瞬间拔刀出鞘,迅速结成圆阵,将常胜与驿站入口护在中央!
只见不远处的山坡上,影影绰绰出现了数十名穿着杂乱皮袄、手持弓箭弯刀的身影,正借着风雪和林木的掩护,如同饿狼般向下窥伺!看其装扮和行动方式,并非北元正规骑兵,更像是活跃在这一带的马匪或溃兵,显然是看中了这支队伍的精良装备和马匹,想要趁其疲惫,捞上一票!
“将军!请速退入驿站!”护卫队长急声道,脸上满是凝重。对方占据地利,人数虽不多,但在这种天气环境下,又是以逸待劳,极为麻烦。
常胜却并未慌乱。她抬手示意护卫队长稍安勿躁,目光锐利地扫过山坡上那些蠢蠢欲动的身影,又迅速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驿站位于官道旁,背靠一座矮山,左侧是一片相对开阔的 frozen 河滩,右侧则是密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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