扩廓帖木儿那看似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置,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入了一瓢冷水,虽然暂时压制了明火,却让油面下的暗流更加汹涌激荡。北元王庭周边原本还算有序的军营气氛,陡然变得诡异而紧张起来。
乌尔汗被收缴了兵符,软禁在自己的营帐内,帐外由扩廓的亲兵卫队把守,美其名曰“保护”,实则与囚徒无异。这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各个部落的营地。往日里与乌尔汗交好、或者依附于其麾下的部族首领和将领们,顿时人心惶惶。失去了主心骨和兵权,他们就像无根的浮萍,不知道扩廓大帅下一步会如何处置他们,更担心会被伯颜帖木儿一派趁机吞并或清算。
而伯颜帖木儿的营地,则呈现出另一种景象。虽然伯颜本人依旧表现得沉稳持重,约束部下不得妄议,但他麾下的将领和士兵们,眉宇间却难免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与躁动。乌尔汗倒台,空出来的权力和部众,就像一块巨大的肥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不少人私下里议论,认为伯颜将军在此次事件中顾全大局,又保存了实力,理应由他来接管乌尔汗的旧部,甚至成为大帅麾下新的第一大将。
这种微妙的氛围变化,自然逃不过扩廓帖木儿那双深邃的眼睛。他端坐于金顶大帐之中,看似平静地处理着军政事务,心中却在不断权衡。他需要稳定,需要平衡。乌尔汗已不堪用,但其旧部仍有战力,直接打散分给伯颜,恐使其势力坐大,尾大不掉。若交给其他资历较浅的将领,又难以服众,且可能引发新的矛盾。
然而,就在扩廓斟酌着如何平稳过渡、重新分配权力之时,一个更加棘手、更让他震怒的消息传来了——伯颜帖木儿,率领其本部五千人马,拔营起寨,不告而别,脱离了王庭主力,向着西北方向他自己的传统牧地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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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传到伯颜营地时,正值黄昏。伯颜帖木儿独自站在自己的大帐前,望着天边如血残阳,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刚刚接到了扩廓大帅正式的“询问”手令,语气虽然平和,但其中蕴含的审视与压力,却让他感到脊背发凉。
手令中,扩廓并未直接提及乌尔汗通敌的流言,而是详细询问了饮马河之战及后续野马滩袭营时,他伯颜所部的具体位置、作战情况、伤亡细节,并要求他解释为何在乌尔汗主力遭遇重创时,他所部损失相对轻微。最后,还“顺便”提了一句,希望他能以大局为重,协助稳定乌尔汗旧部军心。
这封手令,在伯颜看来,充满了不信任与猜忌!扩廓大帅显然受到了那些流言的影响,开始怀疑他伯颜帖木儿了!解释?如何解释?难道要说因为自己多次劝阻乌尔汗无效,故而采取了相对保守的战术?这在外人看来,岂不正是“保存实力”、“怯战畏敌”的证据?!至于协助稳定乌尔汗旧部……那更是一个烫手山芋,做好了是分内之事,做不好就是心怀叵测,意图吞并!
“大帅……终究还是不信我。”伯颜心中一片冰凉。他与扩廓相识多年,自认忠心耿耿,屡立战功,如今却因为乌尔汗那个蠢货的失败和几句来路不明的谣言,就遭到如此质疑。
“将军,”他的心腹副将悄无声息地来到身后,低声道,“营中已有风声,说大帅可能要将乌尔汗的旧部打散,部分划归我们,但也会派遣监军,甚至……可能调将军您去负责西面不太重要的防务。”
调离权力中心?派遣监军?这几乎是明摆着的削权与防备了!伯颜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未来处处受制、甚至可能被随意找个借口处置的凄惨下场。
“乌尔汗虽蠢,但有句话或许没说错。”伯颜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决绝,“留在这里,等着我们的,恐怕不是封赏,而是鸟尽弓藏!”
他猛地转身,目光锐利地看向副将:“传令下去,全军整备,连夜拔营!我们……回自己的牧场去!”
副将闻言一惊:“将军!这……这不告而别,形同叛逆啊!扩廓大帅岂能容忍?”
“叛逆?”伯颜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狠戾,“是他先疑我!若等他布置妥当,我们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回到我们的地盘,手握五千精锐,他扩廓就算想动我,也要掂量掂量!总好过在这里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带着一丝蛊惑:“告诉弟兄们,我们不是背叛大元,只是不愿受小人谗言所害,暂回故地休整。只要我等手握强兵,站稳脚跟,将来未必没有重返王庭、澄清是非的一天!”
在伯颜看来,这是绝境中唯一的生路。与其留在中心被逐渐削弱、最终可能无声无息地消失,不如趁现在实力尚存,果断脱离,拥兵自重,以待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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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伯颜帖木儿营地人喊马嘶,灯火通明,但却秩序井然,透露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与决绝。五千本部精锐迅速收拾好行装,拆解帐篷,装载辎重。没有人喧哗,只有军官低沉急促的口令声和士兵们沉默而高效的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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