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紫禁惊雷
第一章 凯旋回銮
万历元年,四月暮春。京杭大运河上,樯帆如林,漕船如织。镇北王方平的钦差官船,逆流北上,旌旗招展,甲胄鲜明,在万千舟楫中格外醒目。船行三日,已过徐州,距北京不过旬日水程。
官船顶层,方平凭栏而立,望着两岸渐次泛绿的田畴与熙攘的码头。春风和煦,吹动他玄色蟠龙袍的袍角,也吹不散眉宇间那丝化不开的凝重。林青墨臂伤未愈,裹着夹板,静立身侧。孙传庭则伏案疾书,整理着沿途各州县呈报的文书。
“王爷,镇江府、扬州府抄没逆产初步清册已到。”孙传庭递上一卷文牍,“隐园地契、店铺、田亩折银约八十万两,现银三十万,古玩字画珍宝无算。另有盐引三千引,漕船十五艘。沈万金、殷怀礼(殷爷)等人名下产业,仍在清查,预计总额不下二百万。”
方平接过,只扫了一眼便搁在案上:“缴获虽丰,不过九牛一毛。朱鼐钧经营江南数十载,所积岂止于此?大半资财,恐怕早已转移隐匿,或散于其党羽手中。”
“王爷明鉴。”孙传庭叹道,“沈万金在狱中突发急病暴毙,殷怀礼自尽,线索又断。柳先生虽未死,但咬紧牙关,只认自己是代王府清客,余事不知。翻江龙等水匪,所知有限。此番虽拔除其江南巢穴,然其根系深广,恐难尽除。”
“树倒猢狲散,根烂泥土存。”方平望向北方,目光悠远,“朱鼐钧一死,其党羽必作鸟兽散,或蛰伏,或另投新主。我们要的,不是赶尽杀绝,而是斩断其与朝中、与边镇、乃至与塞外的勾连。此番缴获,不过断其财源,伤其筋骨。真正的要害,在朝堂,在九边。”
林青墨忍不住道:“王爷,陛下信中似有疑虑,此番回京,恐有风波。那些言官弹劾,虽被陛下留中,然积毁销骨……”
方平摆手,打断她:“陛下年轻,登基未久,朝局未稳,有些疑虑,也是常情。我等为人臣子,但求问心无愧。至于风波……”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本王自北疆尸山血海中闯出,何惧京师口舌之争?倒是韩墨那边,押解人犯,需万分小心。朱鼐钧虽死,其党羽未必甘心。”
“韩大人已行水路,昼夜兼程,另遣精干缇骑走陆路,双线并进,应无大碍。”孙传庭道,“只是……王爷,英国公张维贤前日递来密信,言及近日京营调动频繁,五军营、三千营皆有异动,神机营火器调配亦非常例。国公爷提醒王爷,回京后,当谨慎行事。”
方平瞳孔微缩。京营,天子亲军,国之重器。英国公掌京营戎政,其言绝非空穴来风。朱鼐钧伏诛,朝中某些人坐不住了?还是……另有隐情?
“知道了。”他点点头,未再多言。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
十日后,官船抵达通州码头。早有礼部、鸿胪寺官员在此迎候,仪仗煊赫。方平换乘亲王銮驾,在五百锦衣卫缇骑扈从下,浩浩荡荡进入北京城。
街道两旁,百姓夹道,争睹凯旋亲王风采,欢呼雷动。自土木堡之变后,大明已多年无此大胜,擒获谋逆藩王,肃清江南巨蠹,镇北王方平之名,如今在京师已是如雷贯耳。然而,在这喧天锣鼓与万千欢呼声中,方平却敏锐地察觉到,那些在茶楼酒肆窗口、在轿帘缝隙后投来的目光,有好奇,有敬畏,亦有深深的忌惮与冰冷。
紫禁城,皇极殿。今日并非大朝,但万历皇帝朱载堃仍升座于此,召见凯旋功臣。文武百官分列两班,鸦雀无声。
“臣,方平,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平一身亲王冕服,行三跪九叩大礼。林青墨、孙传庭等随行有功人员,亦跪拜于后。
“王兄平身!诸位爱卿平身!” 御座上,朱载堃声音清越,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王兄此番南下,剿灭逆藩,肃清奸佞,功在社稷,利在千秋!快,与朕细细道来!”
“臣,遵旨。” 方平起身,将南下查案、擒获代王、剿灭“夜枭”江南据点、查获逆产等事,择要禀奏,条理清晰,证据确凿。殿中百官,听得屏息静气,神色各异。有面露振奋者,如叶向高、韩爌等清流;有眼神闪烁者,如某些与江南瓜葛甚深的官员;亦有面无表情,如泥塑木雕者。
方平奏毕,朱载堃击节赞叹:“好!王兄真乃国之干城!逆王朱鼐钧,世受国恩,不思报效,反怀豺狼之心,勾结宵小,祸乱江南,其罪滔天!今伏国法,实乃天理昭彰!着有司,将其罪状昭告天下,削其宗籍,贬为庶人!一应逆产,充入国库!涉案人等,严惩不贷!”
“陛下圣明!” 百官山呼。
然而,山呼未落,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周嘉谟出列,手持玉笏,高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来了。方平心中冷笑,面色平静。
“周卿有何事奏?” 朱载堃笑容微敛。
“陛下!” 周嘉谟声音洪亮,回荡殿中,“镇北王此番南下,擒获逆王,固是大功。然,臣风闻,王爷在江南期间,擅调兵马,私设公堂,抄没民财,株连甚广,致使江南士绅惶惶,商旅裹足,有伤陛下仁德之心,亦违祖宗法度!此乃权臣擅专之举,长此以往,国将不国!臣请陛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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