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之内,落针可闻。
叶冰裳那一句“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如同一根真正的钢针,扎破了房间里最后一点虚伪的温情。
蓝慕云脸上的血色已经完全褪去,那张总是挂着三分醉意、七分浪荡的俊脸,此刻只剩下一种如玉石般的冰冷和漠然。他那双勾人的桃花眼,也失去了所有水汽,变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妻子庇护的纨绔,而是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本来面目的,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
面对叶冰裳那双充满了悲哀、失望与审视的眼睛,他没有开口解释一个字,更没有像往常那样嬉皮笑脸地狡辩。
他只是动了。
他缓缓迈步,走上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叶冰裳紧绷的心弦上。
他走到梳妆台前,垂下眼帘,看着那枚静静躺在台面上的断针。
然后,他伸出手。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带着一种艺术品般的精致感。就是这只手,曾无数次在醉酒后拉着她的衣袖耍赖,也曾将万金豪掷于青楼楚馆。
此刻,这只手拈起了那枚宣告他罪证的断针。
他没有多看,甚至没有丝毫的停顿,只是随手一扬。
断针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精准地落入了旁边那尊麒麟衔珠的铜香炉中。
“滋……”
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
炉内尚有余温的香灰,瞬间将这枚微不足道的断针吞噬,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升起,就已化为尘埃。
毁尸灭迹。
他用这样一个简单、粗暴、充满了压迫感的动作,宣告了这场对峙的结束。
他没有承认,但这个行为,本身就是最彻底的承认。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重新看向叶冰裳。
那张冰冷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那是一种近似于怜悯的漠然。
“睡吧。”
他开口了,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那不是请求,不是商量,更不是夫妻间的软语,而是一句不容置疑的、冷酷的命令。
说完,他便径直转身,走向床榻,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摊牌,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叶冰裳浑身冰冷。
她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不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他会狡辩,会慌乱,会恼羞成怒,甚至会跪地求饶。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直接掀了桌子,用一种绝对强势的姿态告诉她:没错,就是我干的,你能奈我何?
那个她鄙夷了数年,当作累赘和耻辱的丈夫,那个在她眼中愚蠢、懦弱、只懂吃喝玩乐的废物,原来一直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他的伪装。
那她呢?她这个大乾第一名捕,在他眼中,又算什么?一个方便他隐藏身份的挡箭牌?一个能在他闯祸后替他收拾残局的工具?还是一个他每晚都需要应付的,可笑的看守?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戏耍的羞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知道,从蓝慕云扔掉那根针的一刻起,他们之间那层薄如蝉翼的夫妻情分,已经彻底碎裂。
剩下的,只有对峙。
是猎人与猎物。
不,或许……是两个猎人之间,不死不休的对决。
她没有再追问,因为她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任何结果。和一个完全撕下假面的人讲道理、谈感情,是最愚蠢的行为。
良久,她缓缓站起身,关节因为僵硬而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她走到床边,和衣躺下。
这是成婚数年来,他们第一次,背对背地躺在同一张床上。
中间隔着的,是足以让任何人感到窒息的、冰冷的距离。
一夜无眠。
……
第二天清晨,天光微亮。
当侍女端着洗漱用具推门而入时,看到的是一幅再正常不过的景象。
世子爷已经起身,正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而夫人则端坐在梳妆台前,由贴身丫鬟为她梳理着一丝不苟的发髻。
两人之间,没有争吵,也没有冷战,平静得就好像昨夜那场撕破脸皮的对峙,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
但常年在国公府伺候的老人,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空气里,似乎少了一些什么,又多了一些什么。
少了世子爷日常那些插科打诨的贫嘴,也少了夫人眼中那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不耐。
多出来的,是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隔阂。
两人默默地洗漱,换衣,然后一同走向饭厅。
餐桌上,丰盛的早点已经备好。
蓝慕云拿起一个肉包,咬了一口,动作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纨绔做派。
叶冰裳安静地喝着碗里的粥,姿态端庄而优雅。
“今天要去神捕司?”蓝慕云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的语气很随意,就像随口一问。
叶冰裳舀粥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抬起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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