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理念交锋
苏瑾的腰伤治疗,以一种她从未想象过的方式开始了。
没有冰冷的器械,没有复杂的理疗仪,甚至没有她预想中的推拿正骨。陈禹只是让她站在训练垫上,重新学习“站桩”。
但这站桩,又与阿杰学习的混元桩有所不同。陈禹针对她腰骶旧伤导致的核心不稳、发力传导受阻的问题,对桩架进行了极其精微的调整。他要求苏瑾在保持基本间架的同时,将更多的“意”集中在命门(后腰)和尾闾(尾椎骨尖端),感受那里如同一个无形的枢纽,微微向后、向下“坐”去,同时配合一种深长细柔的逆腹式呼吸。
“想象你的呼吸,不是在胸肺,而是在腰骶之间流转。”陈禹的声音平和而具有引导力,“吸气时,命门微微后撑,仿佛在腰后吹起一个柔软的气球;呼气时,尾闾如坠,似有千钧,将那股支撑的力量沉入大地。不要刻意用力,重在‘意’到,‘气’随。”
苏瑾依言尝试,这对她而言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她习惯了肌肉的紧绷、力量的爆发,此刻这种看似“松懈”、实则要求精神高度专注内在感知的状态,让她感到十分别扭。尤其是那种逆腹式呼吸,与她习惯的胸式呼吸截然不同,初时甚至有些头晕。
她能感觉到腰骶旧伤处传来阵阵酸、胀、甚至细微的刺痛感,那是沉睡多年的伤处被温和气息唤醒的征兆。陈禹告诉她,这是“好事”,是堵塞的经络开始松动的表现。
一次站桩下来,不过二十分钟,苏瑾竟觉得比进行一次高强度战术训练还要疲惫。那不是肌肉的酸软,而是一种源自精神高度集中和内在能量重新调配的“神”的消耗。但奇异的是,结束后,她那常年阴沉的腰伤部位,却传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温热和松弛感,仿佛被敷上了一层无形的温毛巾,舒适异常。
治疗结束后,陈禹建议她到附近的咖啡馆坐坐,放松一下精神。两人便来到了“守拙堂”隔壁街角的一家格调安静的咖啡馆。
午后阳光透过落地窗,在深色的木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醇香。苏瑾搅拌着杯中的拿铁,感受着腰部那持续的、令人贪恋的温热感,心情复杂。
她看着对面神色平静,小口喝着清茶的陈禹,终于忍不住将盘桓在心中许久的疑问抛了出来。
“陈先生,”苏瑾放下搅拌勺,目光锐利地看向他,“我承认,你的治疗方法很……独特,效果也出乎我的意料。但是,我始终有一个疑问。”
“请讲。”陈禹抬眼,示意她继续。
“你所传授的这一切——无论是帮阿杰稳定心神,教夏小雨对抗恐惧,还是现在帮我调理旧伤——其核心,似乎都偏向于‘防守’、‘化解’和‘内在调整’。”苏瑾组织着语言,试图精准表达自己的想法,“这在我看来,更像是一种‘取巧’的智慧。它或许能避免冲突,缓解痛苦,但真正面对绝对的力量和威胁时,比如那天晚上的狙击手,这种‘柔和’的方式,真的足够吗?”
她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前精英特警的笃定:“我始终相信,在这个世界上,最终极的依靠,永远是绝对的力量和钢铁般的纪律。只有自身足够强大,才能粉碎一切阴谋和威胁。技巧和智慧固然重要,但它们应该服务于力量的发挥,而不是取代力量本身。”
这是她根深蒂固的理念,是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用鲜血和汗水验证过的信条。
陈禹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反驳。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显得有些悠远。
“苏小姐,你说得对,也不对。”他放下茶杯,声音依旧平和。
苏瑾挑了挑眉,等待他的解释。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 这句话,我完全赞同。”陈禹缓缓道,“当战斗不可避免时,自然要以雷霆万钧之势,倾尽全力,以求必胜。这不仅是力量的体现,更是对对手的尊重,对自身安全的负责。”
他话锋一转:“但是,苏小姐,你是否想过,智慧的更高目的,或许是为了让你不必天天去‘搏兔’?”
苏瑾微微一怔。
“一头真正的雄狮,它的大部分时间,是在巡视领地、休憩养生、哺育后代,而不是无时无刻不在厮杀。”陈禹用比喻阐述着自己的理念,“它依靠强大的气息、威严的咆哮、以及精准的领地标记(气场),就能吓退绝大部分潜在的挑衅者,避免无数不必要的战斗。只有当威慑无效,或者猎物进入必杀范围时,它才会动用那石破天惊的一击。”
他看着苏瑾,目光深邃:“我所追求的,或者说‘守拙堂’所倡导的,并非是取代力量,而是如何更高效、更持久地运用力量,如何在不诉诸暴力的情况下化解冲突,如何让你从‘终日搏兔’的疲惫和损耗中解脱出来,将宝贵的力量用在真正关键的时刻。”
“就拿阿杰来说,”陈禹举例道,“他面对的不是需要击倒的敌人,而是无形的精神压力和恶劣的人际环境。教他练就一拳开碑裂石的力量,并不能解决他的问题,反而可能引来更大的麻烦。但教会他如何‘凝神’、如何稳固‘气场’,让他从内在变得稳定、自信、不易被撼动,他就能依靠这种无形的‘力量’,化解掉大部分的精神攻击,甚至扭转不利的局面。这难道不是一种更高级的‘力量’运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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