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尖锐地划破校园的喧嚣。学生们如同出闸的鱼儿,欢快地涌向校门。简幸收拾书包的动作总是慢半拍,等教室人走得差不多了,她才低着头,背着沉重的书包里面似乎不只有课本,脚步有些拖沓地汇入离去的人流。
筱筱仙子和楚风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悄然跟上。他们需要了解她离开学校后的轨迹,尤其是——家庭。
简幸没有像大多数学生那样走向热闹的商业街或公交站,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老旧、安静的居民区巷子。巷子两旁是有些年头的单元楼,墙面斑驳,晾衣杆从窗户伸出来,挂着各色衣物。她在一栋看起来最旧、墙面爬满枯萎藤蔓的六层楼房前停下,仰头望了一眼某个窗户,然后深吸一口气,才低头走进昏暗的楼道。
楼道的声控灯时亮时灭,光线惨白。筱筱仙子和楚风隐匿了身形,如同两道无形的影子跟在后面。空气中的潮湿霉味和陈年油烟味混合在一起。
三楼,左边的铁门。简幸拿出钥匙,插进锁孔的动作有些迟疑。钥匙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清晰。
门刚开了一条缝,一个尖利而充满不耐的女声便如同早已等在门后般,猛地穿透出来,劈头盖脸地砸在简幸身上:
“你还知道回来?看看现在几点了!放学铃响多久了?磨磨蹭蹭在路上干什么呢?是不是又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还是躲到哪里偷懒去了?!”
是简幸的母亲,简茹。她堵在门口,挡住了大半光线,身影在昏暗的玄关里显得格外有压迫感。她穿着居家的旧毛衣,袖子挽到小臂,双手叉腰,眉头紧锁,眼角眉梢都刻着长期不满与焦虑留下的痕迹,此刻更是写满了毫不掩饰的烦躁。
简幸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瑟缩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她小声嗫嚅:“没有,路上有点堵……”
“堵车?你坐的火箭啊?还是你那两条腿是金子做的走不动?”简茹根本不听解释,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度,像钢丝刮擦着耳膜,“我跟你爸一天天累死累活,供你上学是让你去享福的?回来这么晚,饭不用做了?家务不用干了?你爸马上要下班了,看见家里冷锅冷灶的像什么话?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她一边说,一边侧身让开一条缝,但眼神依旧像刀子一样剐着简幸。简幸像受惊的兔子,贴着门框飞快地挤了进去,书包带子刮到了门框上的挂钩,发出一声轻响。
“毛手毛脚!这么大人了连个路都不会走!”简茹的斥责如影随形。
玄关狭小,堆着杂物,空气不流通,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味。客厅的窗帘半拉着,光线昏暗,家具款式老旧,虽然收拾得还算整齐,却透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拮据感和压抑感。
楚风在隐匿中捏紧了拳头,只觉得那股无形的压力仿佛也笼罩了自己。筱筱仙子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冷静,继续观察。
简幸默默放下沉重的书包,没有换鞋径直走向狭小的厨房。她能感觉到母亲的目光依旧盯在她的背上。
果然,简茹跟到了厨房门口,并没有因为女儿的顺从而缓和语气,反而像是找到了新的宣泄口:“还有,今天你们班主任打电话了!说你们下周有那个什么……课外拓展?要交两百块钱!家里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爸那点工资,吃药都不够!你姥姥那边……唉!”她提到“姥姥”时,语气有一瞬间的晦暗和更深的烦躁,但很快又被抱怨覆盖,“你就不能争气点,少搞这些花钱的名堂?你看看对门老徐家那个孩子,人家怎么就不用家里操心,还能拿奖学金?你但凡有人家一半省心……”
“妈……”简幸终于忍不住,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是学校规定的……而且,徐正清他……” 她想说徐正清家里条件好,这根本不能比,而且那次父亲受伤,妈妈你……
“徐正清怎么了?我说错了吗?”简茹像是被踩了尾巴,声音陡然变得更加尖锐刺耳,“人家孩子就是优秀!就是有出息!哪像你?念个书都念不好,回来还丧着个脸,给谁看呢?我欠你的啊?哦,对了!”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眼神变得更加锋利,甚至带上了一种让简幸浑身发冷的审视,“上次你爸腰伤,人家徐家爸妈好心过来看看,你倒好,杵在一边跟个哑巴似的,一点礼数都不懂!最后还不是我豁出脸去……哼,要不是为了这个家,为了你,我至于吗?”
最后这句话,她压低了声音,却更像一把淬毒的软刀子,缓慢而深刻地扎进简幸心里。那不是直接的训斥,却是一种更可怕的道德捆绑和羞耻感灌输。简幸的脸瞬间血色尽褪,变得惨白。她猛地咬住下唇,转身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声掩盖了她骤然急促的呼吸和眼眶里瞬间涌上的、被她死死忍住的湿热。
她背对着母亲,瘦削的肩膀微微发抖,洗菜的动作僵硬得像木偶。母亲后面还说了些什么,抱怨物价,抱怨父亲的身体,抱怨生活的艰辛……那些声音像背景噪音一样嗡嗡作响,却不再清晰。简幸的脑子里只剩下母亲那句“还不是为了你”,以及徐正清父母当时有些尴尬却依旧保持礼貌的表情,还有……徐正清可能知道这件事后,会如何看待她,看待她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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