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啸的脚步只是顿了那么一下。
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丝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片刻的停顿后,他伸出手,动作坚定而沉稳,开始仔细检查那些静立的“客人”身上,被雨水打湿的镇尸符。他用手掌小心地遮挡着,防止符纸上的朱砂被雨水彻底冲刷干净。
刘青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心中莫名有些发堵。
这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此刻的背影在雨幕中显得异常孤单,却又挺拔得像一杆标枪。
赶尸一脉,确实不容易。
曾几何时,他们是受人敬仰的“阴差”,是让客死异乡的游子魂归故里的善人。可时代变了,火车轮船代替了脚板,人们的敬畏也变成了忌讳和恐惧,甚至将他们与晦气、倒霉划上等号。
在这样的浪潮里,还能有林天啸这样的人,愿意将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扛在自己肩上,不为名,不为利,只为一份传承,实属不易。
刘青默默地叹了口气,也走了过去。
他没有说话,只是学着林天啸的样子,伸出手,用自己宽大的衣袖,为另一具尸体头顶的符箓遮挡风雨。
林天啸察觉到身边多了一个人,侧头看了一眼。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对先前刘青出手相助的正式感谢。
刘青扯了扯嘴角,回以一个了然的微笑。
男人之间的情谊,有时不需要太多言语。
两人就这样在雨中默默地忙碌着,将每一具“客人”都重新检查了一遍,确保万无一失。
重新摇响铜铃,那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铃声再次在雨夜的林间响起。四具“客人”迈着僵硬的步子,跟在林天啸身后,刘青则走在队伍的最后,二人一前一后,护着这支诡异的队伍,继续朝着水阳镇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雨,一直下到天快亮时才渐渐停歇。
刘青二人白天休息了半日后趁着夜色继续赶路。
次日清晨,当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一座笼罩在晨雾中的小镇轮廓,终于出现在二人眼前。
水阳镇,到了。
镇子不大,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已经有了早起赶集的零星行人。林天啸熟门熟路地领着队伍,绕开了主街,穿过几条偏僻的小巷,最终停在了一座看起来颇有年头的院落前。
院门是黑漆的,门楣上没有挂匾,只是在门旁挂着一个毫不起眼的白色灯笼。这里就是水阳镇的义庄。
林天啸上前,用一种特殊的节奏叩响了院门。
“咚,咚咚,咚。”
片刻后,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面容枯槁,穿着一身灰色对襟短衫的中年男人探出头来。他看到林天啸,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弧度。
“是天啸啊,进来吧。”
林天啸点点头,领着队伍走进院子。
院内打扫得很干净,一排青砖瓦房,墙角下已经整整齐齐地站着那四具“客人”,依旧是黑色斗笠,黑袍裹身,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
刘青和林天啸站在一旁,低声交谈着什么,赶了一夜的路,两个人都有些疲惫。
“李叔。”林天啸对着那中年人喊了一声。
被称作李叔的男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这位是我朋友,刘青,路上碰到的。”林天啸简单介绍了一下,又补充道,“也是自己人。”
他话里有话,点明了刘青也是道门中人。
李叔这才正眼看了刘青一下,刘青对他点头微笑,算是打过招呼。这李叔似乎并不擅长交际,只是微微颔首,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正事上。
“我先看看客人。”
他说着,从身后的屋子里拿出来两样东西。
一把约莫一尺长的黄铜尺,和一本线装的陈旧名册。
他走到第一具“客人”面前,并没有直接用手去触碰,而是用那把铜尺,小心翼翼地挑开盖在尸体脸上的黑色纱帘一角,又轻轻拨开额头上的黄符。
整个过程,他的手都没有接触到尸体分毫。显然,他对赶尸一脉的各种忌讳和规矩,清楚得很。
他凑上前,借着晨光,仔细对照着尸体的面容和名册上的记录,口中还念念有词,似乎在核对生辰八字之类的东西。
片刻后,他点点头,放下纱帘,又用同样的方法,依次检查了剩下的三具尸体。
整个院子里,只有名册纸张翻动的“哗哗”声和李叔低沉的核对声。
当最后一具尸体也检查完毕,李叔收起铜尺和名册,那张一直紧绷的脸,终于彻底松弛下来,朝着林天啸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容。
“没问题了,天啸。这一路辛苦你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黄皮纸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这次的报酬,你清点一下。”
林天啸接了过来,却连看都没看,直接就往怀里揣。
“李叔,咱们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不用点。”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李叔您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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