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双喜的话音在闷热的堂屋里打了个旋,像是把所有人都拽进了一个遥远的过去。
“我奶奶跟许幽兰……是忘年交。”
他浑浊的眼珠里,映出几十年前的旧时光景。
“那年头,镇上的人看王恒是个成天只知道画画不干正事的‘文弱书生’,背后都戳脊梁骨。许幽兰初到镇上人生地不熟性子有些冷清,不爱跟东家长西家短的婆娘们凑堆,所以一直没什么人跟她来往。”
“可我奶奶不一样,我奶奶年轻时候也念过几天私塾,认得几个字,就觉得许幽兰这姑娘有文气,知书达理,跟镇上那些只会扯老婆舌的女人不是一路人。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了。”
王双喜的声音变得低沉,仿佛在讲述一件发生在昨天的事情。
“镇上闹鬼的事,越传越邪乎。直到有一天,天还没亮透,我爷爷早起去街口倒夜壶,回来的时候脸都白了,话都说不利索。”
“他说……威爷死了。”
“就死在赌坊不远的那条巷子里,仰面朝天躺着,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嘴巴张得老大,都能放下一个鹅蛋了,而且像是要喊什么似的。”
这个消息像是一瓢滚油泼进了冷水锅,整个王家峪镇,炸了。
成天跟在威爷屁股后头的那几个伙计,也死了。
就死在同一条巷子里,横七竖八地倒着,死相跟威爷一模一样,脸上全是极致的恐惧,像是临死前看到了天底下最吓人的东西。
“我那时候才十二三岁,正是猫嫌狗不待见的年纪,天生胆子大,听说了这事,哪还坐得住?趁着我娘不注意,就偷偷溜了出去。”
王双喜的叙述,把刘青和赵二宝也带到了那个阴森的清晨。
巷子口早就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镇上的人伸长了脖子往里瞅,嗡嗡的议论声汇成一片。
“肯定是那个女鬼干的!索命来了!”
“我就说嘛,王恒两口子肯定是被威爷这帮畜生给害了,这下好了,遭报应了!”
“啧啧,你看那死样子,活活吓死的啊……”
少年王双喜仗着身子小,从人群的缝隙里钻了进去。
他第一次看见死人。
那几张因为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子里。一股酸水从胃里直往上涌,他赶紧捂住嘴,脸色煞白。
就在这时,一只手像铁钳一样,狠狠地揪住了他的耳朵。
“王双喜!哪个叫你过来看热闹的!这有什么好看的?给老娘滚回去!”
他娘嗓门奇大,这一嗓子吼出来,半条街都听见了。
巷子口围观的人群“轰”地一声爆发出大笑,刚刚还凝重的气氛顿时被冲散了不少,议论女鬼索命的声音,全都变成了调侃王双喜的哄笑声。
“双喜他娘,孩子好奇嘛,让他看看,以后胆子大!”
“就是就是,早点见见世面,省得以后没出息!”
王双喜的娘可不管这些,她一手叉腰,另一只手拧着儿子的耳朵,唾沫星子横飞地骂了回去:“见个屁的世面!你们家的孩子金贵,我们家的就是草!滚滚滚,都散了,看死人能看出金元宝来啊?”
在众人的哄笑和母亲的咒骂声中,少年王双喜被连拖带拽地拎回了家,耳朵火辣辣地疼,可脑子里,却全是那几张狰狞的死人脸。
后来,巷子里的尸体被各自的家属哭天抢地地抬走了。
但这事儿,远没有结束。
整个王家峪镇都笼罩在一片恐慌之中。家家户户天一擦黑就大门紧锁,晚上连起夜都不敢。
可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没过两天,镇上又出人命了。
死的是个叫王宝的男人,镇上有名的混子,家里的婆娘辛辛苦苦织布养家,他却拿着钱在外头吃喝嫖赌,沾花惹草,回到家还动不动就对老婆孩子拳打脚踢。
他死在了自己家的床上,死相跟威爷他们,一模一样。
这下子,镇上的人彻底慌了神。
有人觉得大快人心,说这女鬼是专收恶人,是替天行道。
可更多的人,心里头只剩下恐惧。
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谁又能保证那女鬼下一个找上的,不是自己?
镇上开始有人私底下商量着要搬走。
可故土难离,祖辈都生活在这里,往哪搬?更何况外面兵荒马乱的,离了家,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两说。
然而,所有人的犹豫和侥幸,在第二天被彻底击碎。
镇子东头的老光棍,死了。
还是那副被活活吓死的模样。
这回,再也没人敢抱有任何幻想了。
“跑吧!再不跑,都得死在这儿!”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整个镇子就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的火药桶。
第一户人家连夜收拾了细软,套上驴车跑了。
紧接着,就是第二户,第三户……
原本还算热闹的十字街,一天比一天冷清。到了晚上,除了那若有若无的女人哭声,和偶尔在街上飘荡的蓝色鬼影,整个镇子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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