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稷掩唇轻咳着,目光却不动声色地落在周行已脸上。
这位太子爷听到自己不喜欢女性,眼中的震惊是真切的。
但他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在那震惊之下,周行已眼神里居然飞快地掠过些……喜色?
薛稷心中微动,转念一想:
是不是周行已觉得自己现在没有婚配。
那他就有机会在登基后给自己赐婚,好又有一个方式能够拉拢自己?
不愧是帝王心术,恩威并施,倒也正常。
薛稷压下心头的疑虑,借着帕子擦去唇边血渍,
“殿下,臣也有一事相求,那宋来真和启源身家清白,这次也是为民请命,薛稷斗胆,恳请殿下……设法保全一二。”
他将姿态放得很低,语气恳切。
点明了二人的无辜与可保之处,却又不显得过分强求。
周行已神色专注,见到薛稷想向自己行礼,立刻就扶住,
“先生放心,孤早就安排下去了。陈元母亲有个同乡钱大,正是当地里正,为人忠厚,肯定不会亏待他们两个的。”
薛稷闻言,心头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但他临走前,还有话要和太子交代清楚,
“殿下现在是储君,一方面文武百官之心,需徐徐图之,不可操切。另外,圣上之心,更要时刻揣度,不可有丝毫懈怠。”
周行已神色一凛,
“可是孤和父皇这么久都见不到一面,怎么才能让他安心?”
薛稷眼神抚过那新的木杖,放低了声音,
“殿下可以每个月请一个信得过的御医,在东宫给您看病,头痛脑热都可以,不必张扬给文武百官,但……务必让圣上知晓此事。”
周行已眼中精光一闪,一下子就明白了薛稷的意思——
这是让他学会向父皇示弱,也是示诚。
一个偶尔体弱却安分守己,懂得向父亲报备的太子。
远比一个看起来身体健康的储君,更能让多疑的帝王放心。
其实这也是薛稷替周行已圆谎。
如果周行已一点不舒服都没有,元亨帝肯定也会有所怀疑。
“先生……”
周行已喉头滚动,心头千言万语,最终化为动作。
他伸出手,也不顾什么礼仪,紧握住了薛稷的手腕,
“先生务必保重自身。”
周行已的声音低沉,目光灼灼,
“过往种种……先生有苦衷,孤不会再追问了。先生今日为孤谋,为社稷谋,孤记在心里。”
“孤定不会负先生的。”
薛稷能感觉到周行已手上力道加重,手腕被握得生疼,他眉头微微一皱。
周行已立马松开,暗自怪自己太过激动了。
他转身从桌案下面拿出一只小巧的鸽笼。
笼中是一只羽色灰蓝的信鸽,安静地立着。
他将鸽笼小心地递向薛稷。
“先生白日若有急信,放出此鸽,”
周行已扬眉笑着补充,
“孤夜间便能收到,此鸽是孤精心驯养,穿云过雾,极为机警,避人耳目不在话下,先生大可放心。”
周行已也藏了自己的一些小心思,这样自己也可以多和薛稷书信往来了。
薛稷接过鸽笼,目光落在鸽子身上。
那鸽子也歪着头看他,小小的眼睛里透着灵性。
薛稷指尖轻轻抚过鸽子光滑的头顶羽毛,那小鸽子居然用头轻轻回顶。
看样子是非常喜欢自己的新主人。
他抬起头,对着周行已笑了笑,
“殿下不必时时挂怀,不出意料,我们不会太晚相见的。”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的白雪,声音轻缓,
“等到那个时候……天气,会更好的。”
两人说完就要告别。
周行已站在原地,目送薛稷身影消失在回廊拐角处。
想起上一次目送先生的背影,他心里只有怀疑。
可这次再看背影,周行已知道,自己更多的还有不舍。
他缓缓抬起,方才紧握过薛稷手腕的那只手。
又捻了捻,只觉得自己指尖上,好像还残留着薛稷的体温。
他将身侧的窗户彻底推开,外面夜色正浓,寒意扑面。
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太子殿下的眼神也一点点暗下来。
先生,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他无声地对自己说。
第二日,西苑暖阁。
元亨帝正用一支银簪,拨弄着香炉里堆积的香灰。
“薛稷走了?”
元亨帝眼皮也未抬,像是随口一问。
黄岩立刻躬身,声音不高不低,好让皇帝能听清,
“回主子,走了。今晨卯时出的城,只带了四个贴身家仆,行李也不多。”
灰白的粉末随着元亨帝的动作簌簌落下,在炉底铺开一层。
“薛江陵,不是最会搞钱么?”
他停了手,银簪插在香灰里,
“严息儒的老家,积欠的税赋,拖了有几年了吧?什么时候薛稷把这几年的亏空都收齐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黄岩正在端水果,听到这话动作微微一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