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后。
冬雪消融,枝头新绿初绽,春意渐浓。
“王先生你想要什么?”
元亨帝手里捧着一份奏折,看向下首恭敬立着的老先生。
这条折子的内容是扩充庶吉士数量,好加强翰林院整理道教经书的效率。
元亨帝面上带着丝似是而非的笑,心里却满是怀疑。
这个王介之,人老心不老,到底想要什么?
或者说他背后又有什么人?
王介之从元亨帝潜龙的时候,就是他的先生。
对元亨帝的性格太了解了。
所以他也没有惊慌,捋了捋颌下胡须,神态坦然,
“陛下明鉴,老臣远离朝堂已久,门下并无党羽。”
“膝下唯有二女,早已嫁作人妇,于朝堂之上,更无半分建树。”
“老臣今日所求,非为权势利禄,不过是一介虚名罢了。”
这话有意思,元亨帝眉梢微挑。
“哦?何种虚名?”
王介之笑着回答,
“生前身后名。”
“若能于暮年,为陛下求道略尽绵力,他日能在史书上,留下一二痕迹,于愿足矣。”
元亨帝凝视他片刻,抚掌大笑,同意了王介之的建议。
王介之从大殿内走出来。
才觉得呼吸从沉重的香味中摆脱出来,空气变得清新。
陛下愈发沉迷修道,对文武百官和诸位皇子更是喜怒无常。
对自己突然跳出来,自然也是怀疑非常。
自己后背的官袍,都已经被冷汗给浸透了。
缓步走下台阶,阳光落在身上,却驱不散王介之身上那股子寒意。
他在心中默默叹息:
太子殿下……老臣所能为者,已尽于此。
往后种种,唯有仰赖天意了。
山晋知府官衙。
薛稷放下手中的信,露出颇为欣慰的笑。
这已经是周行已这个月,寄来的第三封信。
信中说,他与东宫属官们,已将考绩之法严格推行下去,初见成效。
更难得的是,昔日因元亨帝影响而显得有些消极避让的太子,现在已经懂得蓄势待发。
经常称病藏拙,巧妙地将诸多功劳归于王介之等老臣,避开了风口浪尖。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懂得借势。
悄然联合母族力量,于无声处布局,敢为天下争了。
“薛大人,那群打快板的乐人都到了。”
薛稷仔细将信收入木匣子里,换上一身寻常青布袍,一面系着衣带一面问,
“词呢,他们都背熟了没?”
身旁的撒觉捋须点头,
“他们就是吃这口饭的,早背熟了。”
二人行至城门口时,快板声已噼啪作响,清脆利落。
只见七八个艺人手持竹板,站成一排,精气神十足,开口便是抑扬顿挫的唱腔,
“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
“夸一夸朝廷的新办法,叫摊丁入亩顶呱呱!”
“从前呐,最怕家里添娃娃,一出生就得把税银加!”
“穷得叮当响,官爷照样把门砸,哎呦喂,真是活不下!”
唱到此处,一个艺人扮作凶神恶煞的税吏模样,横眉竖眼地在人群前虚晃一圈。
作势要抓人,引得围观的百姓又是哄笑又是下意识地躲闪,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现在好啦!新政令,到咱家,税银不按人头掐!”
“地多你就多交粮,地少你就少给仨瓜俩枣不算啥!”
……
文有文法,武有武斗。
那些不配合的官绅,薛稷直接带兵请他们来喝茶。
不懂的老百姓,薛稷就请戏班子在整个山晋巡回演出。
一曲唱罢,喝彩声四起。
撒觉却不敢忘正事,趁着薛稷心情尚可,忙催促道,
“大人,该去医馆换药了。”
如果他现在不提醒,薛大人肯定将换药的事抛诸脑后,又埋头办公去了。
医馆内药香弥漫
老郎中小心地揭开薛稷肩头的纱布,一道狰狞的刀伤显露出来。
从严府归来这一路,明枪暗箭的刺杀已遭遇十数次。
即便及时调派了沿途官兵护卫,也难抵各地反对改革的官绅重金聘来的亡命之徒。
这一路的随行人马,几乎人人身上都添了新伤。
老郎中接过薛稷递来的药,打开闻了一下,眉头舒展,
“好药,用这个清理伤口,不会留疤。”
这是周行已听说先生受伤,叫暗卫加急给送过来的。
老郎中仔细清理上药,抬眼观察了一下薛稷的神色。
忍不住扭头对一旁的撒觉絮叨起来,
“你这当爹的,儿子身子骨都亏空成这样了,也不好好管束着!由着他如此操劳,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撒觉立马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
我?薛稷的爹吗?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那把稀疏的山羊胡,又瞅了瞅薛稷病气却难掩俊色的脸。
得,这误会倒也……情有可原。
但绝不是自己显老,实是薛大人太过年轻。
撒觉看着换药面不改色的薛稷,心下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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