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觉捧着一叠新呈上的税单,眉飞色舞地跨进堂内,声音都带着喜气,
“大人!您瞧瞧,今年这税收,足足比去年翻了一番还有余!”
薛稷接过那摞单子,目光扫过。
恰好瞥见海刚提着个油纸包和几包药材,正装作不经意地从门外廊下探头往里瞧。
薛稷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对撒觉道,
“此处有闲杂人等,你我里面细谈。”
撒觉会意,忍着笑,故意冲着海刚的方向摇头晃脑,
“唉,可惜呀可惜,某些人怕是没这个福气亲手核对这大喜的数目咯,心里怕是痒得很吧?”
海刚站在门外,听得真切,脸一黑,却又无可奈何。
他手里提着的糕点和草药,是清儿念叨着想吃的。
这几日他从妻子婉月断断续续的诉说里才得知,自己以往寄回家的俸禄和特产。
她们母女俩几乎从未落到半点,全被老娘做主分给了小弟一家。
看着女儿如今能欢欢喜心和母亲分吃一块糕点,他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又酸又涩。
明明自己女儿如此乖巧可爱,自己老娘怎么忍心这样对她?
甚至病了都求不到医治的银钱……
若不是她们母女咬牙来找自己,后果不堪设想。
但尽管海刚已经开始有些改变了,但林婉月待他依旧疏离冷淡。
薛稷曾私下与林婉月谈过一次。
之后众人便见她居然真的能硬起心肠对待海刚。
大家都不知道薛大人用了什么法子。
其实薛稷心中了然,哪有那么多玄虚的东西?
他不过问了一个最简单也最锥心的问题,
“嫂夫人,您想让清儿日后,也过您这样的日子吗?”
为人母者,可以心疼丈夫,但更会拼尽全力护着孩子。
林婉月明白,女儿的指望,只有自己了。
所以,海通判这停职反省的路,看来还得再走上一段。
撒觉看着薛稷的眉头还是紧皱着,
“大人,这改革法子成功了,您怎么还是闷闷不乐。”
他虽然只是薛稷的下属,但还是担心薛稷整日忧心劳神,对身体不好。
薛稷随手抽出其中几张税单,指尖点在上面几处田亩数目与对应的税收数字,
“整体税收是上来了,可喜可贺。但你细看,出大头的,仍是普通百姓。”
“虽免了人头税,百姓负担减轻不少,可对部分官绅豪强,此法竟似隔靴搔痒,未能真正触及根本。”
撒觉立刻明白了薛稷的言外之意,面色也随之凝重起,
“但是……官绅免税,乃是陛下登基之初便定下的恩典。这……”
薛稷心里也涌起一阵无力感。
是啊,他就算能汲取无数古人的智慧,找到最适合大雍的改革方法又如何?
很多事是他想了也不能干的。
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眼前闪过妹妹薛遥的身影。
又闪过虎子一家期盼的眼神,闪过这一路上见过的无数张贫苦百姓的面孔。
薛稷深吸口气,重新振作起来。
“陛下当时说的是奖励官绅不交税,你看看,多少人和官绅沾亲带故也同样不交税,突破口就从这里出发……”
与山晋改革渐入尾声不同,上京宫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事,就是那位终日向元亨帝进言“二龙不相见”的老道士。
居然在御前讲经之时,毫无征兆地暴毙于元亨帝眼前。
当时老道士离元亨帝极近,突然倒在元亨帝身上,居然就这么死了。
这对一直听他话的元亨帝来说,无疑是沉重一击。
然而,另一件事的发生,稍稍将元亨帝从惊惧中拉扯出来。
那便是由宋来真与启源负责赈济的受灾县城,百姓们联名献上了一把“万民伞”,直呈御前。
万民伞素来是百姓为颂扬离任官员功德而赠。
这次直接献给当朝天子,在整个史书上都实属罕见。
元亨帝诧异之下,询及缘由。
底下人回禀道,
“百姓们都说,陛下乃天下万民最大的父母官。此伞不献给陛下,真不知还能献给谁了。”
此言深深触动了元亨帝,他龙颜大悦,多日来阴郁的心情一扫而空。
还久违地命人取来龙袍给自己换上,然后传召所有内阁大臣至御前。
指着那柄万民伞,命众人当场撰写青词,以颂扬此番“天降祥瑞、民心所向”的功绩。
同时,他大手一挥,下旨释放仍被关押的宋来真与启源。
并将此前弹劾他们的官员一律罚俸一年,以示惩戒。
只是宋来真原先的户部官职已被革去,元亨帝便顺势将他调往薛稷处担任知事。
旨意中嘱咐其协助薛稷尽快处理完地方事务,以期早日返京。
而启源则揣着元亨帝赏赐的银两,在受灾县百姓的感激与欢送声中,决定与宋来真一同前去寻找薛稷。
结果,比宋来真更早抵达山晋的,是元亨帝一道新的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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