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透,季国平就坐在门槛边。
腿伸直了又缩回去,像是怎么放都不舒服。
等到上午,他从老战友那里知道,季临还是去上班了。
季国平心里微微松口气。
还去上班就好。
铁饭碗还端着就好。
人只要还在正道上,就不算真的闹到不可收拾。
但紧接着,老战友又和自己说了句,季临想要厂里给他出个推荐,参加高考。
季国平眉头下意识就要拧起来。
他脑子里第一句话已经成形了:这小子高考做什么。
他是读书的料吗?
可那话到嘴边,他忽然想到季临昨晚那句“分家”。
想到那孩子湿着一身水骑车走,头都没回。
也想到自己说的那句“工作给川子”,说的时候痛快,落下去却像一块石头压在心口。
季临现在已经不回家了。
要是自己再拦着,辞了职真走了,自己又上哪找去呢?
季国平站在巷口,最后只对老战友含糊说了句。
“随他吧。”
而这边,宋文白发烧烧了两天。
季临白天去厂里,晚上回来就守着。
炉子上的水壶总是温着,搪瓷盆搁在床边,毛巾叠得整齐。
这事传到齐主任耳朵里,可心疼坏了。
第三天傍晚,齐主任提着个布包上门,看着宋文白还在读书,
“文白,你这孩子,病着还想着学。”
宋文白靠在床头,笑了笑,就听见齐主任接着说,
“你父母的留下来的财产这一块,派出所和你父母之前单位都在核实,你放心。”
他说着,从布包里摸出一个信封。
信封口压得平,边角都被齐主任捋得整整齐齐。
“这些钱你先拿着,是老师和师娘的一点心意,这两天你好好休息。”
宋文白最终还是接过了,并且认真道了谢。
虽然他当然知道,齐主任关心里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但他也清楚,世上没有纯到没有一点杂念的人。
齐主任想要学生出成绩,这是事实。
可齐主任也是真的护他,这也是事实。
是人,谁没有私心。
齐主任见他接了,松口气,站起身要走。
又不放心地叮嘱两句,让他少熬夜。
宋文白听着,笑了一下,
“齐老师,马上就是您的生日了是吗?再过两天,学生有个礼物送给您。”
齐主任一听,立刻板起脸,
“你可千万不要花钱买什么,要这样,老师我真的会生气。”
宋文白点点头,
“老师,你放心。”
齐主任没太把宋文白的礼物当回事。
不是看不起他,而是齐主任知道宋文白现在条件一般,礼物多半是手工做成的小玩意。
也许是写一张贺卡,也许是做个小书签。齐主任并不在意这些。
他更在意宋文白能不能把身子养起来,能不能稳稳把成绩拿出来。
他临走前又看了一眼宋文白,叹了口气。
“你快点好起来就行。”
两天后,齐主任像往常一样进办公室,嘴里还念着上午要开的会。
他一推门,就发现校长和书记居然都来了。
办公室里人比平时多,有人看见齐主任进来,赶紧给他让位。
齐主任还有些纳闷,脚步停在门口。
“怎么一个个都这么高兴,我们学校的建设款项批准了?”
校长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齐啊,你看看咱们华城日报上读者来信上,写了啥。”
书记也笑,往桌上一点,示意他看报纸。
齐主任接过报纸一看,赫然就看到了一个匿名学生的投稿信。
文章标题是——
《国家供我成人,老师育我成材》
就是这么朴实的标题,却写出了堪称感人的师生相处经历。
字里行间不花哨,讲的都是小事。
写到最后,还把“国家”“学校”“老师”并在一起,像把一个孩子的路从泥地里拉到光里。
校长还在一旁补充,
“老齐哦,不仅是学校要贴喜报,待会教育局还要派人来采访你,你快换件衣服。”
办公室里有人笑着说“齐主任今天可得风光”,有人说“老齐你可真行”,齐主任一行行往下看。
看到文章里写道“我知道老师不喜欢吃葱,但是每次师娘让老师带来的盒饭,里面总是为我加了葱……”。
齐主任是笑着笑着,眼里一红。
那点红不是丢人,是酸。
学生把这些小事记在心里,记得清清楚楚,写出来给所有人看。
原来宋文白说的礼物就是这个。
学生对老师的感恩之心,还让自己这些年的兢兢业业被大众看到和认可。
他喉咙发紧,半天才吐出一句。
“好孩子,老师没看错人。”
同一天下午,厂里敲了下班钟。
季临下了班,提着菜进门赶紧洗了个手,快步进了屋。
宋文白靠在床头看书,书页翻得慢,脸色比前两天好了些,但眼下还有一点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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