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韵茶馆的清晨,弥漫着新茶的清香和蒸腾的水汽。雨过天晴,阳光透过窗棂,在擦得锃亮的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周婶哼着小调擦拭桌椅,苏婉儿在柜台后素手烹茶,动作行云流水,自有一股清雅韵致。李逸则坐在临窗的角落,面前摊着一本账册,指尖蘸水在桌上写写画画,心思却早已飞到怀中那叠足以掀起滔天巨浪的纸页上——如何将这份“敲门砖”递到该看的人眼前?
门帘轻响,两位客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前面一位老者,身着半旧的藏青色直裰,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飘洒胸前,眼神温润却似能洞穿人心,手里随意把玩着一串油亮的紫檀念珠。后面跟着一位身材异常魁梧的中年汉子,一身粗布短褐,洗得发白,浓眉阔口,下颌线条刚硬如铁,一双眼睛尤其特别,看似随意扫视,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猛虎巡视山林般的威压,令人不敢逼视。他双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随意地负在身后。
两人气质迥异,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与茶馆里寻常的茶客截然不同。
李逸心头猛地一跳!来了!比他预想的更快!
“二位客官,里面请。”苏婉儿不动声色,亲自迎上,引两人到李逸邻桌坐下,“不知用些什么茶?”
“随意。”老者温和一笑,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掠过李逸,“听闻贵店有位南洋归来的账房先生,算学一绝?”
“不敢当。”李逸起身,微微拱手,心跳加速,面上却竭力维持平静,“乡野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小技?”老者饶有兴致地捋了捋长须,从袖中取出一物,轻轻置于桌面。那是一块巴掌大小的木盘,盘内纵横交错刻着线条,形成九宫格子。每个格子中,刻着不同的数字,但排列杂乱无章,明显缺失了关键位置。“老朽偶得此盘,观之有趣,却始终难解其中玄机。先生既是算学大家,可否指点一二?”
九宫格?洛书河图?李逸目光一凝。这是试探!赤裸裸的试探!眼前这位清癯老者,必是那位“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刘基刘伯温无疑!而那看似沉默的魁梧汉子…李逸强压住心中的惊涛骇浪,目光扫过对方那双布满老茧、骨节粗大的手——那绝不是一双农夫的手!
“此乃洛书数理,暗合天地至道。”李逸深吸一口气,走到桌前,拿起桌上几支闲置的竹筷,一边在九宫格上比划,一边朗声道,“洛书之数,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五居中央。”他口中念诵,手中竹筷飞快移动,将缺失的数字填入相应的位置,动作流畅,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看!”李逸最后一根竹筷落下,整个九宫格瞬间变得和谐圆满,数字排列充满玄奥美感。他并未停手,反而顺势将几根竹筷在桌面上纵横排布,继续道,“此理通于河川地理。譬如黄河九曲,水势汹涌,堵不如疏,疏不如导!”竹筷在他手中,竟似化作黄河水道模型,在桌面上勾勒出蜿蜒曲折的河道走势,何处筑堤,何处开渠,何处引流…虽只寥寥数根竹筷,却已显露出宏大的治水方略雏形!
刘伯温眼中精光爆闪,抚须的手指微微一顿,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激赏:“好!好一个洛书数理!好一个堵不如疏!先生大才!”
那魁梧汉子一直沉默地看着,此刻目光也牢牢锁在李逸身上,如同实质的探照灯。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浑厚,带着一种金石般的质感,直击要害:“北元残孽,铁骑如蝗,年年寇边,掠我子民。朝廷年年征讨,耗费钱粮无算,却如驱蝇拍蚊,收效甚微。先生既有此等智慧,可有良策解此困局?”
来了!真正的考题!来自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的终极一问!
茶馆里瞬间落针可闻。周婶忘了擦桌子,苏婉儿端着茶壶的手停在半空,心悬到了嗓子眼。北元骑兵!这是悬在大明头顶的利剑!多少名臣大将殚精竭虑都难以根除的痼疾!
李逸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机遇与凶险并存!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毫无惧色地迎上朱元璋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芒的眸子。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端起桌上苏婉儿刚斟满、犹自滚烫的一杯茉莉花茶!
哗啦!
琥珀色的茶汤被他毫不犹豫地泼洒在桌面上!茶水四溢,浸湿了方才排布的竹筷,在光滑的桌面上迅速蔓延开来!
在刘伯温愕然、朱元璋皱眉的注视下,李逸伸出食指,蘸着滚烫的茶水,就在那湿漉漉的桌面上奋笔疾“画”!
“陛下!”李逸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惊雷炸响!(他刻意点破身份,既是冒险,也是孤注一掷的投名状!)“北元骑兵之利,在于其来去如风,聚散无常!我大明与其劳师远征,疲于奔命,不若以静制动,筑城于险要,广置军屯!”他的手指蘸着茶水,在桌面上飞快勾勒出连绵起伏的山脉、蜿蜒的河流,然后在山间河畔,画出一层叠一层的、如同阶梯般的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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