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偏殿,空气凝滞如铅。巨大的紫檀御案上,摊放着两样东西:一是那卷自尚珍公主珍珠绣鞋中搜出的薄如蝉翼的密信绢帛,其上布满了扭曲怪异、如同鬼画符般的符号;另一本则是厚如砖石的《洪武正韵》,墨香犹存。朱元璋面沉似水,冕旒珠玉下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那卷无人能识的天书之上。下首,几位翰林院饱学宿儒,对着绢帛抓耳挠腮,汗如雨下。
“如何?”朱元璋的声音低沉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三日了!朕养着尔等,便是连几个番邦鬼符都认不得么?”
“陛…陛下…” 为首的老翰林噗通跪倒,额头抵着冰冷金砖,声音发颤,“臣等无能…此…此等符箓,非字非画,毫无章法…似…似天书一般…臣等实在…实在…”
“废物!”朱元璋猛地一拍御案,震得《洪武正韵》都跳了起来!他眼中翻腾着暴怒与冰冷的杀意。琉球公主构陷苏婉儿是表象,这封密信才是毒蛇真正的毒牙!它指向何方?关乎何等阴谋?一日不解,便如芒刺在背!
偏殿角落,李逸垂手而立,目光沉静地扫过那卷天书般的密信和御案上摊开的《洪武正韵》。当尚珍公主的密信被搜出,满朝无人能解其意时,朱元璋冰冷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那目光中,有审视,有希冀,更有不容失败的沉重压力。
“李逸。”朱元璋的声音如同淬火的冰,“此信,关乎社稷。朕予你三日。三日之内,破译此信,蟒袍加身!破译不出…”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比任何威胁都更沉重。
“臣…领旨。”李逸躬身,双手接过了那卷仿佛重逾千斤的绢帛和那部厚重的音韵宝典。
……
靖海伯府书房,门窗紧闭。厚重的帘幕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喧嚣。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墨香、灯油燃烧的微焦气,以及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
巨大的书案上,铺满了抄录下来的怪异符号。李逸眼中布满血丝,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那枚温润的双鱼佩。他已经两天两夜未曾合眼。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图形联想、数字对应、乃至南洋诸国的文字对照…皆如石沉大海。这些符号看似杂乱无章,却又隐隐透着某种规律,如同最狡猾的猎物,在思维的丛林里与他周旋。
苏婉儿安静地坐在一旁,素手烹茶,将一盏温热的参茶轻轻放在他手边。她看着夫君紧锁的眉头和案头堆积如山的演算草稿,眼中满是心疼与担忧,却并未出声打扰。只是偶尔起身,为他挑亮灯芯,或轻轻揉捏他紧绷的肩颈。
时间一点点流逝,如同沙漏中的细沙,带来令人焦灼的绝望。
李逸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案头那部摊开的《洪武正韵》。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音韵分类,平上去入,清浊阴阳…一个近乎荒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疲惫的脑海!
反切!
是了!反切注音!古来有之!用两个汉字的读音,拼出第三个字的读音!上字取其声母,下字取其韵母及声调!若这些鬼符不是文字本身,而是…指向《洪武正韵》中特定汉字的“音标”呢?!
这个念头如同燎原之火,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思维!他猛地抓起毛笔,蘸饱墨汁,目光如炬,重新审视那些扭曲的符号!
他将符号拆解,分成上下两部分。假设上半部分代表声母,下半部分代表韵母!然后,他飞快地翻开《洪武正韵》,如同最疯狂的赌徒,在浩瀚的音韵表中,寻找与符号上下部形态可能对应的声母与韵母分类!
第一个符号…
上半部似“刀锋”,指向“端”母?
下半部如“水波”,指向“寒”韵?
端母 + 寒韵 = “单” 或 “丹”?
第二个符号…
上半部如“屋脊”,指向“见”母?
下半部似“山峦”,指向“山”韵?
见母 + 山韵 = “奸” 或 “艰”?
“单…艰…?” 李逸口中喃喃,笔尖在纸上划下两个孤立的字,眉头紧锁。不成意义。
不对!顺序?组合?还是…
他如同着了魔,在符号与音韵的迷宫中疯狂探索、试错、修正!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宣纸上,晕开墨迹。书房里只剩下毛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他时而急促、时而停顿的呼吸声。
婉儿悄然起身,走到他身后,看着那逐渐在纸上连接起来的、破碎却隐隐显出轮廓的字句,清亮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异。她并未打扰,只是伸出纤纤玉指,蘸了清水,在砚台旁无意识地写下一个字——那是一个符号下半部所对应的韵母分类字。
李逸余光瞥见,脑中灵光再闪!声韵组合!婉儿写下的韵母字,与另一个符号的声母组合,恰好能拼出另一个字!如同散落的拼图,终于找到了关键的连接点!
“原来如此!声韵相切,符为引,韵书为钥!”李逸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思路瞬间贯通!他再无迟疑,十指翻飞,笔走龙蛇,一个个字在纸面上飞快地浮现、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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