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春雪消融未尽,空气中却弥漫着比寒冬更刺骨的肃杀。蓝玉案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血浪。诏狱人满为患,菜市口每日人头滚滚,猩红的血水浸透了青石板,连秦淮河水都似乎带上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每一次锦衣卫飞鱼服的身影掠过街头,都引得人心惶惶,商户闭户,孩童噤声。
“镇国侯李逸,勾结蓝玉,私通北元,图谋不轨!” 这阴毒的流言,如同附骨之蛆,在朝堂市井间悄然滋生、蔓延。依附燕王的御史言官,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在朝会上含沙射影,奏章中语焉不详,却字字如刀,直指李逸鹰愁涧放归幼帝、私藏玉缺、乃至格物院所造“妖器”的种种“不臣”之举!更有甚者,将蓝玉狱中那封“通敌血书”的伪造,也隐隐归咎于李逸的“杀人灭口”!
风暴的中心,镇国侯府却异样地平静。书房内,李逸看着老莫抄录来的、一份份言辞愈发恶毒的弹劾奏章副本,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窗外,是锦衣卫明松暗紧的“护卫”。婉儿坐在一旁,安静地缝制着一件小衣,针脚细密,神色恬淡,仿佛外界的狂风暴雨与她无关。
“树大招风,木秀于林。” 李逸放下奏章,声音平静,眼底却是一片深潭,“蓝玉倒了,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们这‘功高震主’的眼中钉了。朱棣…好快的手脚。”
“夫君欲如何?” 婉儿停下针线,抬眼看他,目光清澈而坚定。
“退一步,未必是海阔天空,” 李逸眼中寒芒一闪,“但留在这是非之地,只会成为困兽,任人撕咬。不如…以退为进!”
翌日,奉天殿朝会。
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朱元璋高踞御座,面色沉郁,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最终落在李逸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猜忌,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李逸。” 朱元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却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蓝玉谋逆,罪证确凿,牵连甚广。朝中多有奏报,言你与蓝玉…过从甚密?”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李逸身上!这是赤裸裸的试探!更是催命的信号!
李逸出列,撩袍跪倒,声音不卑不亢:“陛下明鉴!臣与蓝玉,同殿为臣,仅止于公务。其谋逆之心,臣若早知,必当诛之,何须待其事发?此等构陷,实乃奸佞小人所为,欲借陛下之手,除国之栋梁!” 他抬起头,目光坦荡,迎向朱元璋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栋梁?” 朱元璋嘴角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他忽然话锋一转,语气竟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温和”,“罢了,是非功过,朕自有明断。逸之啊,你为国操劳,功勋卓着,朕心甚慰。如今北疆初定,江南富庶,正需能臣镇守。朕…有意为你再添一桩富贵,也好安享太平。”
他一挥手,身旁的大太监捧着一卷明黄的卷轴,尖声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帖木儿汗国公主迪丽娜扎,仰慕天朝风华,愿结秦晋之好。特赐婚于镇国侯李逸为平妻,以彰两国睦邻之谊,永固邦交!钦此——!”
“嗡——!”
大殿内瞬间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赐婚?还是帖木儿汗国的公主?平妻?这哪里是恩典,分明是裹着蜜糖的毒药!是帝王最深的试探!更是悬在苏婉儿头顶的利剑!若李逸应下,便是坐实了“勾结外藩”的嫌疑,更将婉儿置于何地?若不应…便是抗旨!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李逸身上!朱棣一系的官员嘴角已勾起冷笑。
李逸跪在冰冷的金砖上,那明黄的婚书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视线。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伸出手,在无数道或惊愕、或嘲弄、或怜悯的目光注视下,稳稳地接过了那卷婚书。
然后——
“嗤啦——!!!”
一声清脆刺耳、如同裂帛般的声响,骤然撕裂了大殿的寂静!
李逸竟当众将那卷象征皇恩浩荡、两国邦交的明黄婚书,从中间猛地撕开!再撕!直至撕成无数碎片!他猛地将手中碎片,如同丢弃垃圾般,狠狠抛向空中!
纸屑纷飞,如同下了一场金黄色的雪,纷纷扬扬,洒落在猩红的地毯上,也洒落在朱元璋骤然阴沉如水的脸上!
“陛下!” 李逸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绝,响彻死寂的大殿,“臣李逸,此生此世,唯有苏婉儿一妻!生同衾,死同穴!再无他人可入我心!此心此志,天地可鉴!纵是九天神佛赐婚,臣——亦不敢受!亦不屑受!”
掷地有声!字字如刀!
整个奉天殿,落针可闻!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朱元璋的脸色由阴沉转为铁青,眼中风暴凝聚,仿佛下一刻就要天崩地裂!
“李逸!你大胆!” “抗旨不遵!大逆不道!” 依附燕王的官员终于反应过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纷纷跳出来厉声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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