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初冬,寒彻骨髓。连绵的阴雨如同天漏,将整座皇城浸泡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湿冷与晦暗之中。紫禁城深处,乾清宫那终日缭绕的浓重药味,也压不住弥散在空气里的、属于死亡的气息。宫人们如同影子般贴着墙根行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唯恐惊扰了那龙榻之上,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
“陛下…已三日未进汤药…只靠参汤吊着…” 老太监王钺佝偻着背,声音嘶哑如同破锣,每说一个字都带着喘不上气的艰难。他布满老人斑的手颤抖着,将一碗早已凉透的参汤搁在龙榻旁的矮几上,浑浊的老眼看向侍立一旁的李逸和婉儿,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绝望与恳求。
李逸沉默地站在龙榻丈许之外。烛光在朱元璋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沟壑,那张曾经令天下人胆寒的龙颜,如今枯槁得如同风干的橘皮,眼窝深陷,颧骨高耸,嘴唇干裂起皮,泛着青紫色。每一次微弱而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如同破风箱般的嘶鸣。这位驱除鞑虏、定鼎山河的洪武大帝,此刻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需耗尽全身力气。
婉儿站在李逸身侧半步之后,素手紧握着一方浸了药汁的丝帕,目光沉静如水,却难掩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她看着龙榻上那具行将就木的躯体,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落日余晖,沉重而悲凉。
“李…逸…” 一声微弱得几乎被呼吸声掩盖的呼唤,如同游丝般从龙榻上飘来。朱元璋艰难地睁开浑浊的眼,目光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死死锁定在李逸身上。
“臣在。” 李逸上前一步,单膝跪在龙榻前。
“扶…扶朕…起来…” 朱元璋的声音嘶哑断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
李逸和王钺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轻飘飘、仿佛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帝王扶坐起来,在他身后垫上厚厚的软枕。仅仅是这个动作,已让朱元璋耗尽了力气,剧烈地喘息咳嗽起来,蜡黄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王钺…匣…紫檀匣…” 朱元璋喘息稍定,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龙榻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王钺会意,颤抖着摸索片刻,只听“咔哒”一声轻响,一个长约尺许、宽约半尺、通体紫黑油亮、散发着幽幽沉香的紫檀木匣被捧了出来。
匣子放在朱元璋膝上。他枯槁的手指如同鹰爪,死死扣住匣盖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浑浊的目光扫过李逸和婉儿,最后落在李逸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托孤的沉重,有猜忌的余烬,更有一种近乎野兽护犊般的、对江山传承的执念与疯狂!
“此…乃…大明…国本…”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嘶哑力量!他猛地掀开匣盖!
刹那间!
一股温润却又无比威严的光华,瞬间从匣中流淌而出,映亮了昏暗的龙榻!匣内明黄锦缎之上,静静地卧着一方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通体由最顶级的和田白玉雕琢而成的——传国玉玺!玉质温润如凝脂,在烛光下流转着内蕴的宝光,五条蟠龙形态各异,威严毕露,仿佛随时会腾空而起!更令人惊骇的是,玉玺一角,那传说中被王莽篡汉时摔缺、以黄金镶嵌的缺角,此刻竟浑然一体,被一块温润剔透、毫无瑕疵的白玉完美补全!补玉与本体水乳交融,若非仔细辨认,几乎看不出修补痕迹!
“和氏璧…传国玺…完璧…归…朱…” 朱元璋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与满足,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摸着那方重逾万钧的玉玺,浑浊的老泪沿着深陷的眼角滑落,“朕…以举国之力…觅得补玉…终…终全此璧…天命…在…大明…”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死死刺向李逸!那眼神中再无半分温情,只剩下帝王临终前最后的疯狂与猜忌!他颤抖着从玉玺下抽出一卷明黄绢帛,用尽全身力气,将其狠狠掷向李逸怀中!绢帛展开,赫然是一份字字泣血的遗诏!最末几行朱砂御笔,力透绢背,如同用鲜血书写:
“…皇太孙允炆…仁孝…可继大统…诸王…当悉心辅佐…若…若有不臣…逆天谋篡者…尤以…燕藩棣…为甚…李逸…朕…赐汝…天子剑…代天行诛…可…先斩后奏…诛…诛…诛…!!!”
一连三个猩红刺目的“诛”字,如同三把滴血的屠刀,悬在了李逸头顶!也悬在了整个大明江山的未来之上!殿内烛火被朱元璋最后嘶吼带起的疾风卷得剧烈摇晃,光影明灭,将朱元璋那张因激动和疯狂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九幽恶鬼!他死死盯着李逸,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到恐惧、看到臣服、看到对那血腥使命的承诺!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空气都仿佛凝固的瞬间——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异响,从被掷出的遗诏下方传来!
只见那被掀开锦缎的紫檀匣底,因遗诏被抽出时的震动,竟弹开了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一张折叠整齐、边角染着陈旧暗褐色污渍(似干涸血迹)的羊皮纸,从夹层中滑落出来,飘然落在李逸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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