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夜,死寂得能吞噬心跳。浓得化不开的药味混着陈年龙涎香,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压得人喘不过气。殿内只点着几盏长明灯,豆大的火苗在巨大的蟠龙金柱投下摇曳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龙榻上,大明开国之君朱元璋,已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曾经如山岳般魁梧的身躯,如今枯槁得只剩下一把嶙峋的骨头,裹在宽大的明黄寝衣里,如同风干的橘皮。深陷的眼窝里,浑浊的眼珠偶尔转动一下,那里面燃烧的不再是君临天下的威严,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不甘,以及对身后事的无尽忧惧。
“李…逸…” 一声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呼唤,如同游丝般从龙榻上飘来。那声音微弱得几乎被殿外呼啸的寒风盖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死死钉在侍立榻前丈许外的李逸心上。
“臣在!” 李逸心头一紧,快步上前,单膝跪在冰冷的金砖地上。烛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眼中是复杂的情绪翻涌——对这个曾予他无限荣宠也带来无尽猜忌的帝王,此刻,唯有沉甸甸的悲悯。
朱元璋枯瘦如柴、青筋毕露的手,如同垂死鹰隼的爪子,艰难地抬起,颤抖着指向龙榻内侧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侍立榻旁、同样老态龙钟、脸上布满沟壑的老太监王钺,浑浊的老眼瞬间湿润。他佝偻着腰,用同样颤抖的手,在暗格处摸索片刻。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打破了死寂。一个长约尺许、宽约半尺、通体紫黑油亮、散发着幽深沉香的紫檀木匣,被王钺小心翼翼地捧了出来。匣子古朴沉重,表面没有任何雕饰,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沧桑与威严。
匣子被轻轻放在朱元璋枯瘦的膝上。他枯爪般的手指死死扣住匣盖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出惨白。他浑浊的目光,如同风中的残烛,在李逸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殿内摇曳的烛火,最后死死锁定在紫檀匣上。那眼神,是托付江山的沉重,是帝王迟暮的不甘,更深处,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疯狂!
“此…乃…大明…国本…” 朱元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嘶哑力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来的血块!他猛地掀开匣盖!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润却又无比威严的光华,瞬间从匣中喷薄而出!如同沉睡的巨龙睁开了眼!刹那间,殿内所有的烛火都黯然失色!
匣内明黄锦缎之上,静静卧着一方宝玺!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通体由最顶级的和田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玉质温润如凝脂,在幽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内蕴的、仿佛活物般的宝光。五条蟠龙形态各异,或昂首怒目,或盘身蓄力,龙睛处一点天然沁色,如同活物的瞳孔,威严毕露,仿佛随时会破匣而出,腾云驾雾!那磅礴的帝王之气,压得人几乎窒息!
更令人心神剧震的是,传国玉玺那传说中被王莽篡汉时摔缺、以黄金镶嵌的缺角,此刻竟浑然一体,被一块温润剔透、毫无瑕疵的白玉完美补全!补玉与本体水乳交融,天衣无缝!若非李逸目力惊人,几乎看不出任何修补的痕迹!而补玉深处,隐隐透出一种奇异的、深沉的黑色光泽,带着金属般的质感——赫然是极其纯净的磁铁矿精髓!
“和氏璧…传国玺…完璧…归…朱…” 朱元璋枯槁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浑浊的老泪沿着深陷的眼角无声滑落。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无比珍重地抚摸着那方重逾万钧的玉玺,如同抚摸初生的婴儿,又如同抚摸倾注毕生心血的杰作。“朕…以举国之力…觅得…磁玉精髓…终…终全此璧…天命…在…大明…”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狂热与满足,仿佛完成了一件足以告慰列祖列宗的伟业。
突然,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匕首,瞬间刺破所有的温情与满足,死死钉在李逸脸上!那眼神中再无半分帝王对臣子的期许,只剩下赤裸裸的、如同野兽护犊般的疯狂与猜忌!他枯瘦的手猛地从玉玺下抽出一卷明黄绢帛,用尽全身残存的气力,将其狠狠掷向李逸怀中!绢帛展开,赫然是一份字字泣血的遗诏!
“皇太孙允炆…仁孝…可继大统…诸王…当悉心辅佐…若…若有不臣…逆天谋篡者…尤以…燕藩棣…为甚…” 朱砂御笔,力透绢背,字字如刀!最末几行,更是如同用鲜血书写的诅咒,猩红刺目,力透纸背:
“李逸…朕…赐汝…天子剑…代天行诛…可…先斩后奏…诛…诛…诛…!!!”
一连三个触目惊心的“诛”字,如同三把滴血的屠刀,带着朱元璋临终前最后的疯狂与怨毒,狠狠劈向李逸!也悬在了整个大明江山未来之上!殿内烛火被朱元璋最后嘶吼带起的疾风卷得疯狂摇曳,光影明灭,将他那张因激动和疯狂而扭曲的脸映照得如同九幽恶鬼!他死死盯着李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到对这份血腥使命的绝对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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