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初冬,阴霾沉沉。新帝登基的喧嚣尚未散尽,一场更大的风暴已在奉天殿前酝酿。肃杀之气如同无形的铁幕,沉甸甸地压在紫禁城的每一块琉璃瓦上。宫门紧闭,甲士林立,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奉天殿内,朱棣端坐于龙椅之上,冕旒珠玉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唯见下颌紧绷的线条,透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他正在批阅登基后的第一道诏书——册封靖难功臣。笔尖饱蘸朱砂,在明黄绢帛上落下一个个鲜红刺目的名字,如同烙印。殿内侍立的内阁学士、六部堂官,垂手屏息,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
“报——!” 一声凄厉的嘶吼,如同裂帛,猛地撕裂了殿内的死寂!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扑入殿中,面无人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陛…陛下!方…方孝孺…他…他白衣麻冠…闯…闯宫门…直…直奔奉天殿来了!”
“方孝孺?” 朱棣握笔的手猛地一顿,一滴浓稠的朱砂“啪嗒”落在绢帛上,迅速晕开,如同一朵狰狞的血花。他眼中寒光一闪,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残酷的弧度:“好!朕倒要看看,这位建文朝的‘读书种子’,今日要给朕唱一出什么忠烈大戏!放他进来!”
沉重的殿门轰然洞开!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瞬间灌入暖意融融的大殿!风声中,一道身影,如同从寒冰地狱中走出的孤魂,一步步踏入这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殿堂!
方孝孺!
他一身粗麻缝制的素白孝服,头上缠着同样的麻布,披散的白发在寒风中狂舞!枯槁的脸上毫无血色,唯有一双眼睛,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悲愤与决绝之火!他手中紧握着一卷长长的、边缘染着暗红、如同凝固血痂的白色绢帛!
“朱棣——!” 一声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穿云裂石般力量的怒吼,在空旷的大殿中炸响!方孝孺无视了御座上的帝王,无视了周围惊骇的群臣,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死死钉在朱棣身上!他猛地展开手中那卷染血的绢帛!
“哗啦——!”
绢帛如同垂落的血瀑,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其上,以浓稠的、触目惊心的鲜血,书写着四个巨大无比、力透绢背、饱含无尽诅咒与控诉的狂草大字——
“燕贼篡位!”
“建文皇帝何在?!太祖遗诏何在?!尔等沐猴而冠,窃据神器,屠戮忠良,其行可诛!其心可灭!尔等…皆是乱臣贼子——!” 方孝孺的声音如同泣血的杜鹃,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撞击在每个人的灵魂之上!
“放肆!大胆逆贼!给朕拿下!割了他的舌头!” 朱棣猛地拍案而起!龙案上的笔架砚台被震得跳起!他脸上再无半分矜持,只剩下被彻底激怒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暴戾!方孝孺这血书,这控诉,无异于当众撕碎了他精心编织的“靖难”外衣,露出了最血腥的篡位本质!
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刻扑上,死死按住方孝孺瘦削枯槁的身体!一名锦衣卫狞笑着,手中寒光闪闪的匕首,直取方孝孺的口腔!
“呃——!” 方孝孺发出一声痛苦而短促的闷哼!鲜血瞬间从他口中喷涌而出!然而,就在这剧痛与绝望的瞬间,他眼中爆发出更疯狂的光芒!他猛地一低头,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一口咬在按住他的锦衣卫手腕上!
“啊!” 锦衣卫吃痛松手!
电光火石间!
方孝孺挣脱钳制,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最后的气力,一头撞向身旁那巨大的、支撑着殿宇的蟠龙金柱!
“噗!”
额头与冰冷的金柱狠狠相撞!鲜血迸流!
方孝孺的身体晃了晃,却顽强地没有倒下!他猛地张开嘴,任由口中鲜血如同泉涌!他竟用那被割伤的、剧痛无比的舌头,死死抵住上颚,然后,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他低下头,用自己染血的牙齿,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蘸着额头撞破流下的鲜血,在巨大的蟠龙金柱之上,一笔一划,极其艰难却又无比清晰地,写下一个巨大的、淋漓的、如同用生命刻下的血字——
“篡!”
血字!触目惊心的血字!在象征着皇权的金柱之上,在朱棣登基的奉天殿内,在无数朝臣的眼前,被方孝孺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那“篡”字的一笔一划,都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龙椅上那位新帝的原罪!
“妖…妖孽!妖孽啊!” 群臣骇然失色,纷纷后退!
朱棣的脸色由暴怒的铁青转为一种极致的、如同被毒蛇噬咬的惨白!他死死盯着那个巨大的血字“篡”,身体微微颤抖,仿佛那字是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陛下!” 道衍尖锐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骤然响起!他枯瘦的身影排众而出,手中捧着一个乌黑的磁粉罐!“此獠以妖血污蔑圣听!当以磁粉破其妖法,显其真容!”
道衍说着,毫不犹豫地将罐中乌黑油亮的磁铁矿精粉,朝着那巨大的血字“篡”狠狠泼洒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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