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阁的偏殿,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墨臭与绝望。数十张长案拼成巨大的抄写台,上面堆叠着小山般的空白宣纸和待抄录的孤本、善本。上百名从翰林院、国子监紧急征调来的抄书匠,如同被钉在刑架上的囚徒,伏案佝偻。毛笔在纸上发出单调而急促的“沙沙”声,如同无数春蚕在啃噬桑叶,更似生命在枯燥中流逝的倒计时。
“噗!” 一声轻响,格外刺耳。
一名年轻抄书匠手中的笔杆,竟被硬生生捏断!断口处,木刺扎入他早已磨得血肉模糊的指腹,鲜血瞬间洇透了雪白的宣纸,在工整的字迹上晕开一朵刺目的红梅。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与麻木,嘴唇干裂,嗫嚅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啪嗒…啪嗒…”
汗水混着墨迹,从抄书匠们低垂的额角滑落,砸在纸上,洇开一个个小小的灰圈。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吸一口,肺腑都灌满了墨的腥涩和绝望的尘埃。照这个速度,十年也抄不完《大典》所需浩如烟海的典籍!解缙总裁呕心沥血聚拢的文脉,眼看就要在这无休止的“沙沙”声中枯竭、断流!
“咳咳…咳咳咳——!”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死寂中拉响,瞬间压过了抄写声。众人惊惶望去,只见偏殿暖阁的软榻上,解缙面如金纸,裹着厚厚的锦被,身体却因剧烈的咳嗽而蜷缩成一团。他手中紧攥着一份《大典》编纂进度表,那上面刺目的红色赤字,如同催命的符咒。一口暗红的血沫,猛地喷溅在锦被上,触目惊心!
“解大人!” “快传太医!” 惊呼声四起,乱作一团。李时珍一个箭步冲上前,银针疾刺,才勉强稳住解缙翻腾的气血。这位意气风发的总裁官,被连日的焦灼、焚书的惊悸和这如山压力,彻底击垮了。
“书…书…” 解缙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干裂的唇间只反复吐出这一个字,如同垂死者最后的执念。整个文渊阁,仿佛被这沉重的病气与无望的“沙沙”声,拖入了绝望的深渊。
“书,不能停。”
一个清越而冷静的声音,如同破开阴霾的冰泉,在混乱与绝望中响起。苏婉儿立于暖阁门边,靛蓝的宫装沉静如水,映着窗外惨淡的天光。她无视了榻上昏沉的总裁、地上惊惶的学士、案前麻木的抄书匠,目光如电,扫过那堆积如山的空白宣纸与待抄的孤本。
“取铜铁!取磁石!取橡胶!取字模!” 婉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格物院匠人何在?随我制‘活字’!”
命令如同插上翅膀,瞬间飞出文渊阁!整个金陵城的铜铁铺、磁石坊、橡树胶园被紧急动员!无数铜锭、铁板、磁石矿髓、粘稠黝黑的生橡胶,如同被搜刮的贡品,日夜兼程,源源不断运往文渊阁后那片被临时征用的巨大工棚!
工棚内,炉火熊熊,映照着匠人们汗流浃背、却充满狂热的面庞!婉儿亲自坐镇,如同指挥一场决定文明存续的战役!
“铸字模!铜为骨,磁为心!” 婉儿的声音在炉火的轰鸣中异常清晰。匠人们将熔化的红铜注入特制的字模,待铜液稍凝,迅速将一枚枚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光泽的磁石矿髓嵌入字模背面预留的凹槽!铜液冷却,铜字与磁石完美融合!无数个方方正正、闪烁着铜泽与幽蓝磁光的磁力活字,如同刚刚诞生的金属精灵,在托盘中堆积如山!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质感与奇异的磁力!
“制铁版!刻磁槽!” 巨大的铁板被抬上平台,匠人们手持金刚钻,在婉儿精准的图纸指引下,在铁板表面刻画出如同棋盘般纵横交错的磁力凹槽!凹槽底部,预先嵌入了细小的磁石颗粒,方向经过精心计算!
“熔橡胶!制墨辊!” 巨大的铁锅中,黝黑的生橡胶在高温下翻滚、熔融,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匠人们将熔融的橡胶注入特制的、带有细密螺旋纹的圆筒模具!冷却后,一根根通体黝黑、柔韧而富有弹性、表面布满均匀螺旋纹的橡胶墨辊被取出!如同沉睡的墨龙!
三日!不眠不休的三日!当第四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艰难地刺破云层时,工棚内,一幅足以改写文明传承方式的画卷徐徐展开——
数十块巨大的、布满磁力凹槽的铁板整齐排列。婉儿手持一卷《论语》孤本,立于铁板前。她目光如电,扫过书页,口中清叱:“‘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话音未落!
“嗡——!”
一股低沉而磅礴的磁力嗡鸣,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骤然从铁板深处爆发!
奇迹发生了!
只见工棚两侧,那堆积如山的磁力活字,如同听到了君王的号令!瞬间“活”了过来!无数个“子”、“曰”、“学”、“而”…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操控,如同金属的潮水,离地而起!它们在空中划过一道道闪烁着铜泽与幽蓝磁光的轨迹,精准无比地飞向铁板!更令人瞠目的是,这些飞行的活字,并非杂乱无章,而是极其迅速地、自动地调整着位置、角度!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在列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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