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庸关的北风,是淬了盐的刀。朔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斑驳的城砖上,发出细碎而密集的、如同砂纸打磨骨骼的声响。关城下,旌旗蔽日,铁甲如林。十万征北大军,如同沉默的钢铁洪流,在凛冽的寒风中肃立。战马的鼻息喷吐着浓烈的白雾,铁蹄焦躁地刨着冻得发硬的土地。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铁锈、汗水和一种名为“肃杀”的沉重气息。这是永乐大帝朱棣的第五次亲征漠北!剑锋直指屡降屡叛、如同草原毒疮的瓦剌太师阿鲁台!
“报——!前锋哨骑急报!瓦剌游骑焚毁野狐岭草场!烟尘蔽日!” 传令兵的声音在朔风中撕裂,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报——!西北风骤起!风力已达八级!沙尘遮天!” 另一名传令兵滚鞍下马,脸上糊满黄沙。
“报——!后军粮队遇沙暴!迷失方向!困于黄羊沟!”
坏消息如同冰冷的铁锥,一根根钉入中军大帐。朱棣端坐虎皮帅椅,冕旒早已摘下,露出花白却依旧刚硬的鬓角。他面前巨大的《漠北舆图》上,代表瓦剌的黑色狼头标记,在野狐岭的位置狰狞地燃烧着。沙盘上,象征后军粮队的木雕小旗,孤零零地陷在一片标注着“流沙”的黄色区域。帅帐内,徐亨、柳升等大将脸色凝重如铁,炭盆里的火苗被门缝灌入的寒风撕扯得忽明忽暗。沙暴、迷途、草场被焚…天时地利,皆不在我!
“陛下…” 兵部尚书金忠声音干涩,“沙暴阻路,粮秣不继,草场被焚…此天时不利,是否…暂缓进兵,待开春…”
“开春?” 朱棣猛地抬头,眼中寒光如电,直刺金忠,“开春,阿鲁台的马膘就肥了!他的刀,就磨得更快了!” 他枯爪般的手指重重戳在舆图瓦剌王庭的位置,“此獠,当趁其冬困,雷霆击之!天时不利?朕,便造这天时!”
“婉儿!” 朱棣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取你的‘观天仪’来!”
片刻,一座奇异的装置被抬入大帐。主体是一根通体由幽蓝磁玉髓雕琢的立柱,高约五尺,表面光滑如镜,流转着深邃的星芒。立柱顶端,并非寻常的司南勺柄,而是一只展翅欲飞、同样由磁玉髓精雕而成的铜雀!铜雀双翼伸展,姿态灵动,雀喙细长,直指苍穹。最令人惊异的是,铜雀并非固定,而是悬浮于立柱顶端一个浅浅的磁玉凹槽之上!雀身与立柱之间,仅靠无形的磁力维系!
“磁力气象枢,” 婉儿的声音清越,在压抑的帅帐内如同冰泉流淌。她立于立柱旁,靛蓝劲装外罩着银狐裘,脸色因塞外的严寒而略显苍白,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她伸出素手,轻轻拂过立柱光滑的表面。
“嗡——!”
一股低沉而清晰的磁力嗡鸣,如同沉睡的巨兽被唤醒,骤然从立柱深处响起!
奇迹在众人眼前展开!
只见那悬浮于立柱顶端的磁玉铜雀,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在磁力的牵引下,它竟开始极其缓慢、却无比稳定地旋转起来!雀身微调,双翼的倾角极其细微地变化!更令人瞠目的是,随着铜雀的旋转和姿态调整,立柱光滑的表面,在幽蓝的磁光映照下,竟渐渐显现出无数道极其细微、如同发丝般、闪烁着更幽深蓝光的纹路!这些纹路扭曲、盘绕,最终清晰地勾勒出一幅幅动态的云图!云层厚薄、走向、水汽充盈程度,竟在立柱表面纤毫毕现!云图旁,还有一行行由磁纹组成的、不断变化的篆字标注——“西北风,八级,戌时减弱”、“三日后,东南风起,伴小雪”、“黄羊沟,流沙南移三里”!
“沙暴…戌时减弱?” “三日后转东南风?” “流沙南移?” 徐亨、柳升等大将凑近立柱,看着那不断变幻的云图与标注,如同看着神谕天书,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这比最老练的斥候、最有经验的牧民,预判得还要精准!
“传令!” 朱棣猛地站起,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后军粮队,依‘观天仪’所示,避流沙,绕行黑石峡!中军拔营,目标——野狐岭!朕,要在瓦剌人烤火的营帐里,喝他们的马奶酒!”
“遵旨——!” 吼声震得帅帐簌簌落尘!
大军开拔,如同钢铁的洪流,碾过被焚毁的草场灰烬。寒风卷着黑色的草灰,如同送葬的纸钱。远处地平线上,瓦剌游骑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现,挑衅地呼哨着,马蹄卷起烟尘。
“陛下!瓦剌人又在焚草!” 哨骑飞马来报,声音带着愤怒,“他们分作数十股,四处点火!风助火势,烟尘更大!我军视线受阻,斥候难行!”
朱棣勒马高坡,望着远处那一片片腾起的、如同地狱之门的黑烟,脸色阴沉如铁。阿鲁台这老狐狸,是想用这焦土和烟幕,彻底遮蔽大军的眼睛,困死在这无草无水的绝地!
“取磁针!” 婉儿的声音在寒风中异常清晰。她并未看那腾起的黑烟,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枚细长如发、通体乌黑、闪烁着幽蓝金属光泽的磁针!她立于马背之上,狂风吹动她的银狐裘,猎猎作响。她目光如电,穿透混乱的烟尘,死死锁定远方瓦剌王庭的方向,锁定那混乱烟尘上空,因火焰燃烧而剧烈翻腾、电荷积聚的厚重云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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