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愈发狂暴,砸在废弃厂房的铁皮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这脆弱的庇护所彻底掀翻。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铁锈的腥味,还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属于城市边缘垃圾堆积区的腐臭。
陈玄的推断,如同最后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了本已波澜暗涌的深潭,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
林轩靠坐在那里,陈玄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进他的颅骨,将过往的认知钉得千疮百孔。系统是实验品?自己是行走的因果载体?过往的一切挣扎与努力,都可能是一场被精心编排的戏剧?
荒谬感如同潮水,淹没了他。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以及在那寒意深处,悄然燃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火焰。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焦黑的右手,业火在经脉中沉寂地流淌,不再狂暴,却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死寂。
陈玄没有再说话,他重新点燃了一根自卷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映照着他那双深邃如古井、此刻却翻涌着未知风暴的眼睛。他在计算,在推演,在这片由“天神基因”布下的、横跨肉体与因果的惊天棋局中,寻找着那几乎不存在的、渺茫的生机。
厂房内,只剩下雨声,和两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
厂房那扇用厚重铁链勉强锁住的侧门,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特定节奏的刮擦声。三长,两短,停顿,再一长。
陈玄夹着烟的手指微微一顿。
林轩也倏然抬起了头,眼神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的方向。
陈玄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对着黑暗微微颔首。
“咔哒。”
一声轻响,铁链被人从外面以巧妙的手法解开。侧门被推开一道狭窄的缝隙,一股带着雨水清冷气息的风猛地灌入,吹散了部分沉滞的污浊空气。
一个高大、甚至显得有些佝偻的身影,如同融入雨夜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他反手轻轻将门带上,重新落锁,动作熟练得如同呼吸。
是霍东山。
他脱下身上那件湿透的、打着补丁的旧雨披,露出下面同样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剃得极短的头发往下流淌,滑过那张饱经风霜、布满深刻皱纹的脸,最终汇聚到他下颌那道狰狞的、如同蜈蚣般爬过半张脸的疤痕上,滴落在地。
他独眼中那仅存的、如同被磨砺了千百次的灰色晶石般的眸子,先是扫过陈玄,微微点头示意,随即,便如同最精准的探针,落在了林轩身上。
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一种老猎人审视落入陷阱的受伤猛兽般的专注与凝重。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缓走到厂房中央,那里堆积着一些废弃的轮胎和木箱。他随意地坐在一个倒扣的木箱上,从怀里摸出一个扁平的金属酒壶,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口。
浓烈的、劣质酒精的气味弥漫开来。
“嗞……”
他满足地咂了咂嘴,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这才将独眼重新投向林轩,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
“陈小子跟我说了个大概。”
他顿了顿,独眼微微眯起,里面寒光一闪而逝,像是雪原上饿狼瞳孔的反光。
“T.G.,天神基因,造神,因果……还有你那劳什子系统。”
每一个词从他嘴里吐出,都带着一种千钧重量。他虽然没有陈玄那般抽丝剥茧的推断能力,但他有着在底层挣扎求生、在角斗场血腥泥潭里翻滚半生所淬炼出的、对危险最本能的直觉。
“牵扯进这种东西……”霍东山又灌了一口酒,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愈发低沉,“这地方,不能再待了。”
他说的不是这个废弃厂房,而是这座看似庞大、实则可能早已在“天神基因”无形掌控下的城市。
林轩沉默着,与霍东山那仅存的独眼对视。他从那眼神里,没有看到恐惧,没有看到退缩,只有一种见惯了生死、将一切都看淡之后的……决绝,以及一种近乎固执的守护。
霍东山放下酒壶,站起身。他没有再废话,开始行动。
他走到厂房角落一个用防水油布覆盖的隆起物前,掀开油布,里面是他全部的家当——几件磨损严重但保养得极好的老旧武器,一些自制的爆炸物,以及各种型号的工具和零件。
他开始整理。动作不快,却异常稳定、精准。每一件武器都被他拿起,仔细检查,擦拭,上油,然后以某种特定的顺序,分别放置在身体最容易取用的位置。那些自制爆炸物,被他小心地调整着引信,测试着稳定性,然后如同对待艺术品般,收入特制的、内衬软垫的挎包中。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林轩和陈玄一眼,全身心沉浸其中,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空气中,只剩下金属部件碰撞的轻微脆响,和外面无止境的雨声。
整理完自己的装备,霍东山直起身,从怀里摸索着,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略显发黄的纸张。他走到林轩面前,将纸张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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