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东山消失了。
不是牺牲,不是战死,是“消失”。在那幽蓝色爆裂模块的定向轰击下,连一点像样的残骸都未曾留下。只有地面那个边缘泛着暗红、兀自蒸腾着焦糊热气的浅坑,以及坑边那截扭曲断裂、仿佛诉说着最后不甘的厚背砍刀,证明着那里曾站着一个断臂仍欲擎天的男人。
烟尘带着血肉烧灼和金属熔化的怪味,慢吞吞地在昏暗的灯光下翻滚,像是为这场猝不及防的背叛与牺牲,跳着一支丑陋而哀伤的舞蹈。
王魁的怒吼卡在喉咙里,变成了野兽受伤般的呜咽,他铁塔般的身躯蜷缩起来,拳头一下下砸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张诚靠着冰冷的舱壁滑坐下去,捂着肩胛处不断渗血的伤口,失神的眼睛望着那焦黑的坑洞,仿佛灵魂也随之被掏空。赵倩的啜泣声细若游丝,在死寂中更添凄凉。
老猫(李淼)的尸体歪倒在数米外,断臂处一片狼藉,脸上凝固着一种解脱与痛苦交织的复杂表情,那句“他们抓了我女儿”和“对不起”,如同冰冷的诅咒,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林轩半跪在地,背上是被他护住、依旧昏迷不醒的陈玄。刚才霍东山那决绝的一推,力道之大,让他此刻半边身子都隐隐作痛,脏腑也受了震荡。但他感觉不到这些物理的疼痛。
他看着那浅坑。
看着那断刀。
看着这满目疮痍,分崩离析。
没有预想中的怒火焚心,没有歇斯底里的咆哮。一股极致的、冰冷的、仿佛能将血液都冻结的死寂,从他心脏最深处,如同黑色的潮水,缓慢而坚定地弥漫开来,渗透进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
他轻轻地将陈玄放平,动作甚至带着一种过分的轻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然后,他伸手,捡起了那柄霍东山踢给他的动力斧。斧柄粗糙,冰冷,沉甸甸地压着他的掌心,也压着他此刻空茫一片的心。
就在这死寂与绝望几乎要将最后一点生机都吞噬的时候,矿站外,角斗场舰队的炮火,再次降临了。
不再是先前游弋时的威慑性射击,而是精准的、蓄谋已久的覆盖式打击!
“轰!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由远及近,如同重锤,一下下狠狠砸在矿站的外壳上。整个连接舱猛烈地摇晃起来,头顶簌簌落下大片的灰尘和锈蚀的金属碎屑。照明灯光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将舱内众人惨白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刺耳的金属扭曲声、结构承重的呻吟声,混杂着外面连绵不绝的爆炸轰鸣,构成一曲毁灭的交响。
他们被锁定了,对方不再犹豫,要将这矿站连同他们,彻底从这片星域抹去!
王魁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重新燃起野兽般的凶光,他抓起手边一根断裂的金属管,就要冲向那扇被巴图撞开、还在灌入炮火轰鸣和硝烟气味的气密门。
“回来!”张诚嘶哑着声音喝道,试图阻止这无谓的送死。
赵倩发出惊恐的尖叫,双手死死捂住耳朵。
而林轩。
在这地动山摇,末日降临般的景象中,他拄着动力斧,缓缓站直了身体。
炮火的光芒透过门缝和观察窗,在他脸上投下快速变幻的光影。他的侧脸线条在明暗交错中,显得异常冷硬。他没有看躁动的王魁,没有看绝望的张诚,也没有看哭泣的赵倩。
他的目光,先是再次落在那焦黑的浅坑上,停留了一瞬,那里曾有一个叫霍东山的男人。然后,他低下头,看向地上呼吸微弱、面色蜡黄的陈玄,老道士的眉头即使在昏迷中,也紧紧锁着,仿佛承载着无尽的忧虑。
看着这一死一生,看着这用忠诚和背叛共同涂抹的绝地。
林轩的嘴角,忽然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不是微笑,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讥诮,一种看穿了所有虚伪与残酷后的……荒诞。
然后,一声低哑的、几乎被外面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淹没的轻笑,从他喉咙深处溢了出来。
“呵……”
这笑声太轻,太不合时宜,以至于王魁和张诚都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他。
林轩抬起了头。
他的视线,越过了摇晃的舱室,越过了弥漫的烟尘,精准地定格在舱室角落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蒙着厚厚灰尘的半球形物体上——那是矿站废弃的内部监控探头。指示灯早已熄灭,仿佛只是一个无用的装饰。
但林轩的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那层灰尘和金属外壳,穿透了层层叠叠的虚空,直抵那背后可能存在的、一双双或冷漠、或戏谑、或残忍的眼睛。
他对着那个探头,或者说,对着探头另一端可能存在的角斗场操控者们,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炮火的轰鸣,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舱室里,带着那股未散尽的低哑轻笑,和一种冰封般的平静:
“好手段。”
三个字,听不出喜怒,像是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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