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切断带来的黑暗,并未持续太久。
物理层面的屏幕可以变黑,但人心里的那块屏幕,一旦被强行点亮,就很难再彻底熄灭。尤其当那股锥心刺骨的痛感余波,依旧在神经末梢隐隐作痛的时候。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更为汹涌的暗流。官方渠道的缄默,技术故障的苍白解释,如同在滚油上泼了一瓢冷水,反而激起了更剧烈的爆裂。人们无法再安然坐在信息的接收端,他们开始自发地寻找出口,寻找同类,寻找能够承载这巨大情感冲击和认知颠覆的容器。
最先泛起波澜的,并非那些公开的、光鲜亮丽的社交广场,而是一片相对隐秘,却更为滚烫的区域——内部网络,那个曾经充斥着对林轩最恶毒嘲讽、最刻薄调侃的“法外之地”。
这里没有实名制的束缚,没有主流舆论的桎梏,只有最原始、最不加掩饰的情绪宣泄。也正因如此,当转变发生时,才显得如此剧烈而真实。
最初的几分钟,弹幕区依旧被惯性驱使着,零星飘过几条试图维系过往氛围的言论,带着色厉内荏的虚张声势:
“切,装神弄鬼,肯定是新型精神干扰技术……”
“共情?老子只觉得恶心!杀人魔的感觉有什么好共情的!”
然而,这些言论如同投入泥沼的石子,连个涟漪都没能泛起,就迅速沉底,被一种更庞大、更沉重的静默所吞噬。
那不是无话可说的静默,而是话语在喉咙里被更汹涌的情绪堵住,是千言万语在胸腔里碰撞、发酵,却一时找不到合适出口的凝滞。
直到一条弹幕,用最朴素的、带着颤抖的疑问句式,划破了这片死水:
“我们……我们之前到底在骂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没有感叹号,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一个最简单,也最沉重的问句。
像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凝滞的堤坝,轰然洞开。
“那种被背叛的冰冷……我刚才体会到了,就一秒,我现在浑身还是凉的……他呢?他在锈水镇经历了多久?”
“失去至亲的无助……我……我想起了我奶奶去世的时候……可他那是在什么地方失去的?角斗场?罪骨塔?”
“还有杀戮的疲惫……不是身体累,是灵魂被磨盘一点点碾碎的那种累……三百多万……三百多万啊!那不是数字,那是一条条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
弹幕开始以爆炸式的速度滚动,不再是之前那种轻佻的、带着恶意的调侃,而是充满了痛苦的反思、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迟来的、带着刺痛感的同情。
“我他妈刚才对着屏幕吐了……不是恶心,是那种绝望感顶得我胃里翻江倒海……”
“我的手现在还在抖,打字都不利索……你们能想象他握着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是什么感觉吗?”
“我们坐在安全的家里,吃着零食,像看斗兽一样看着他……还骂他废物?我们他妈才是废物!”
“角斗场!那些把他逼进去的人!都该下地狱!”
“百晓生放出来的那些东西……十三岁……濒死十七次……我儿子今年也十三岁,还在跟我撒娇要买新游戏……”
“我之前还跟着刷过‘林轩赶紧死,看着碍眼’……我现在真想穿越回去抽自己两个嘴巴!”
忏悔。如同瘟疫般在弹幕区蔓延。
不是宗教意义上的忏悔,而是一种基于切肤之痛的、对自身过往冷漠与残忍的清醒认知。那股强行植入的共情,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剥开了他们长期麻木的外壳,让他们得以窥见自己内心深处,原来也潜藏着如此脆弱的、能够感知他人剧痛的能力。而这种能力,反衬出他们之前的言行,是何等的荒谬与可悲。
风向,发生了根本性的、翻天覆地的转变。
曾经,“废物”、“屠夫”、“冷血机器”是林轩最常见的标签。
现在,这些词汇被迅速冲刷、覆盖。
“英雄”。
这个在当代语境下几乎被用滥、甚至带有一丝反讽意味的词,第一次被如此郑重地、带着血泪的份量,冠在了林轩的头上。
“他不是废物,他是英雄!在那种地狱里活下来,还能站着,就是英雄!”
“一个人扛着所有罪孽,替我们所有人去面对那些怪物……这难道不是英雄?”
“我不管官方怎么说,不管他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就凭他承受的这一切,我认他是英雄!”
同情者,支持者,乃至……信徒。
一种混杂着愧疚、敬佩、以及某种寻求精神依托的复杂情感,开始在人群中滋生。他们需要为一个承受了如此非人苦难的存在,找到一个位置,一个能安放他们此刻澎湃情感的位置。
“从今天起,我就是林轩的支持者!谁敢再黑他,先问问自己能不能承受他万分之一的痛苦!”
“我提议,为林轩建立一个关注站,搜集所有关于他的信息,要求彻查角斗场和天神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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