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不再是角斗场上骨头断裂、皮开肉绽的锐痛,也不是罪骨塔中灵魂被杀戮磨盘反复碾压的钝痛。
这是一种“存在”层面被撕裂的痛。
是构成“林轩”这个个体的根基,被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庞大的力量,当做角力场的痛。金色的暖流与黑色的寒潮,不再是泾渭分明的两条巨龙,而是在无数次疯狂的对撞、湮灭后,演化成了无数细碎而狂暴的漩涡,在他每一寸经络,每一处窍穴,乃至灵魂最细微的褶皱里,搅拌、撕扯、沸腾!
他的身体,已不成形状。
跪伏在地的躯干剧烈地颤抖着,皮肤表面如同干旱万年的土地,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裂痕。裂痕之下,没有血肉,只有两种光芒在疯狂地争夺、渗透——左半身,金红色的光晕试图修复裂痕,带来生机,却使得那部分的肌肉如同熔化的蜡像般扭曲蠕动;右半身,漆黑的死气顽固地盘踞,将裂痕冻结、加深,散发出万物终结的腐朽气息。
七窍之中,流淌出的已不再是鲜红的血,而是粘稠的、散发着微弱光晕的金色液体。那是高度凝聚的、蕴含着生命气息的信仰之力与自身生命本源被强行挤压出的混合物,每一滴落下,都在地面上灼烧出一个小小的坑洼,发出“滋滋”的、仿佛灵魂被炙烤的声音。
“殊异”剑跌落在手边,剑身嗡鸣不止,那暗沉的色泽此刻也明灭不定,仿佛在与主人共同承受着这场能量的酷刑。
林轩的意识,在这无边无际的痛楚海洋中,已经彻底碎片化。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感觉不到周围的塔顶与亡魂,甚至感觉不到那两股正在将他撕成齑粉的能量洪流。他只剩下最原始的、对“痛”的感知,如同悬浮在混沌之中,被无数无形的刀刃凌迟。
记忆的碎片在混沌中翻滚。
锈水镇角斗场那混合着血腥与汗臭的浑浊空气……“血獠”打手脸上狰狞的疤痕和冰冷的眼神……某个短暂温暖过的、却最终消散在黑暗中的笑容……罪骨塔中第一个扑来的、眼眶燃烧绿火的骷髅……斩灭第三百个、第三千个、第三十万个亡魂时,手腕那早已习惯的、细微到忽略不计的酸麻……还有,最后那个女子残魂消散时,眼中那一丝无法凝聚的、熟悉的微光……
这些碎片,也被金与黑的光芒浸染、切割,变得支离破碎。
就在这极致的混乱与痛苦达到某个临界点,仿佛下一秒他的灵魂就要彻底被这两种力量撑爆、湮灭,回归于最基础的能量粒子时——
“咔……”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碎裂声,自他灵魂的最深处响起。
那不是能量对撞的轰鸣,不是骨骼断裂的脆响,而是某种……更加本质、更加核心的东西,被这外部极致冲突形成的、无法想象的巨大压力,硬生生……挤破了一层外壳。
如同鸡子破壳。如同冰川初裂。
一股气息,悄然弥漫开来。
苍白色。
并非冰雪的纯白,也非骨殖的惨白,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空洞、更加……纯粹的“无”之色。它不携带任何温度,不蕴含任何情绪,不归属于光明,也不堕入黑暗。它只是存在着,以一种凌驾于所有纷争之上的、绝对的“静”,降临于此。
这股苍白色的能量,最初只是一缕微光,从他灵魂本源那最深、最暗、连他自己都从未触及过的废墟深处,幽幽亮起。
它出现的瞬间,那原本在他体内肆虐咆哮、势同水火的两种信仰之力,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出现了刹那的凝滞。
并非畏惧,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面对更高层次存在的茫然与停顿。
紧接着,这缕苍白色的微光,开始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无可阻挡的速度,向外扩散。
它流过那些破碎的经络。所过之处,狂暴的金红旋涡与漆黑的死气寒潮,如同烈日下的薄雪,悄无声息地……消融了。不是被吞噬,不是被驱散,而是被一种更根本的法则“覆盖”、“同化”,回归为最原始、最中性的能量粒子,然后,被这苍白色的能量涓滴不剩地吸收。
它流过崩毁的窍穴。那些如同星辰爆炸后残留的能量废墟,在这苍白色光芒的拂拭下,迅速平息、稳固,甚至重新焕发出一种内敛的、冰冷的辉光,只是那辉光的核心,已染上了一丝亘古不变的苍白。
它流向四肢百骸,流向皮肤表面那些狰狞的裂痕。金红色的生机与漆黑死气的拉锯战被强行终止,裂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但新生的皮肤,却不再是正常的人类肤色,而是呈现出一种温润却冰冷的、仿佛某种古老玉石般的苍白质感。
最终,这股力量涌向他的头颅,涌入他那片混沌破碎的意识海。
“轰——!”
林轩猛地睁开了眼睛。
瞳孔,已不再是之前混沌的金黑交织,而是化作了两潭深不见底的、纯粹的苍白。其中没有任何情感,没有痛苦,没有愤怒,也没有因为能量冲突平息而带来的解脱。只有一片绝对的、虚无的平静,如同万古不变的死寂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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