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曦光穿透云层,为摄政王府的琉璃瓦镀上一层淡金。
偏殿内,炭盆里的银霜炭烧得正旺,暖意融融。
慕云歌倚在铺着白狐软枕的榻上,肩头的伤口刚刚被青黛用最好的伤药重新包扎。
雪白的纱布下,是昨夜疯狂的印记。
青黛眼圈泛红,一边收拾着药瓶纱布,一边心疼地小声咕哝:“小姐,您这简直是拿自己的性命在赌。万一王爷昨夜真的失了心智……”
“命?”慕云歌嗤笑一声,苍白的唇边勾起一抹凉薄的弧度,指尖轻轻摩挲着腕间那枚暗纹缠枝莲的玉镯。那是她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命。倒是那些盼着我死的人,恐怕从今往后,连梦里都要睁着眼睛数更漏。”她顿了顿,眸光微闪,像寒潭深处掠过一道冷电,“毕竟,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死过一次却还站在这儿冷笑的人。”
话音刚落,珠帘外传来一阵沉稳却略显虚浮的脚步声。
青黛一惊,正要起身,却见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凤玄凌亲自端着一碗尚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
他换了一身玄色常服,衬得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愈发苍白,可那双深邃的凤眸却亮得惊人,灼灼的目光直直锁在慕云歌身上,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烙印进眼底。不是占有,而是确认她是否还在呼吸、是否仍属于这个他曾亲手推开又拼命拽回的世界。
青黛吓得连忙行礼,慕云歌却只是懒懒地抬了抬眼皮,眉梢轻挑,唇角一弯,似笑非笑:“哟,王爷这是纡尊降贵来当药童了?这碗里,该不会又下了什么‘断肠散’之类的猛料吧。”她故意拖长语调,尾音轻颤,像是逗猫时晃动的铃铛,“还是说……您昨晚咬得不过瘾,今天想换种方式尝尝我的血?”
凤玄凌没有回答她的嘲讽,只是沉默地将药碗放在她手边的紫檀小案上。
碗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
随即,在青黛倒抽一口凉气的惊呼中,他忽然伸出手,径直探向她刚包扎好的肩头,要去解那层层缠绕的绷带。
“让我看看。”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旧木。
慕云歌连躲都懒得躲,任由他的指尖触碰到纱布的边缘,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里,讥诮更甚:“看可以,看完可别哭。”她歪了歪头,语气忽然轻柔下来,带着几分蛊惑般的残忍,“眼泪可是会烫伤伤口的。你咬的那么深,我不介意再添一道疤,但你受得住吗?”
他的动作猛地一顿,指尖像是被烫到一般。
隔着纱布,他似乎都能感觉到那道渗着血丝的牙印有多深。
昨夜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她的隐忍,她的血,和他自己失控的疯狂与绝望。
他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慕云歌斜睨着他僵硬的侧脸,声音清冷如冰:“怎么,咬我的时候,就没想过会后悔?”
凤玄凌的喉结痛苦地滚动了一下,他缓缓收回手,垂下眼眸,低声道:“我不是人……我不配碰你。”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自我厌弃与羞耻,像冬夜孤狼舔舐腐肉,明知肮脏却无法停口。
慕云歌却忽然抬手,一把捏住了他的下巴。
她的力道不小,逼得他不得不抬起头,对上她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愤怒,也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神性的冷静,仿佛她早已站在命运之轮的顶端俯视众生沉沦。
“你现在才想起来跟我讲规矩,谈配不配?”她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针,扎进他心底最痛的地方,“昨晚抱着我的腿,一声声喊着‘别走’的人是谁?将调动三十万玄甲军的兵符硬塞进我手里,求我留下的人,又是谁?嗯?”她说完还轻轻哼了一声,嘴角扬起一丝近乎愉悦的弧度,“凤玄凌,你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明明最疯,偏要装最清醒的那个。”
凤玄凌彻底怔住了。
他眼中的痛楚与羞耻翻涌得更加厉害,却无力反驳一个字。
那些是他最不愿回首的狼狈与卑微,却被她这样轻描淡写地揭开,像剥开陈年旧痂,血淋淋地暴露在月光下。
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慕云歌松开手,指尖在他下颌上轻轻一划,带起一阵战栗。
她收回手,语气淡漠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这道伤疤,就算是你欠我的利息。凤玄凌,你听好了,以后你再发疯,每咬我一口,我就还你一刀。看看是你骨头硬,还是我的刀快。”她说这话时甚至笑了,笑声轻得像风拂过枯叶,“放心,我记账一向精准。连零头都不放过。”
出乎意料,他竟笑了。
那笑声极轻,极苦,像是破碎的琉璃滚过砂石。
“好,”他低声应道,眼中是一片认命的灰败,“随你处置。”他顿了顿,忽然抬眼,目光幽深如渊,“只要你别走。”
午时,谢刃的身影出现在殿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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