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那场惊天动地的祭典已过去三日,京城上空那道曾撕裂天幕的金色残影,虽已淡不可见,却依旧烙印在无数人的记忆深处。
城中街巷、城外乡野,仍有百姓自发地燃起香烛,对着天空遥遥叩拜,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着那位降世“圣女”的庇佑。
济世堂内,青黛正向慕云歌汇报着各地送来的情报。
她眉心微蹙,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小姐,派出去的人回报,不止是京畿,连带着周边几个州府,都已经出现了为您塑的神像。材质五花八门,有泥胎,有木雕,甚至有富户用玉石私下雕琢的。香火之盛,远胜寻常庙宇。”
慕云歌静静听着,手中攥着一枚银针,目光清冷。
她要的是医道昌明,是知识的普及,而不是一场新的、以她为中心的神化运动。
愚昧的根源,不在于拜神,而在于放弃思考,将希望全盘寄托于虚无的存在。
她救不了所有人的病,更救不了所有人的心,但她必须斩断这条疯狂滋生的藤蔓。
她放下银针,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传我的命令,让各地药典司分部的人协助,将所有供奉我的土塑木雕,无论大小,全部收集起来。不必遮掩,就说是我的意思。三日之内,尽数运至城南那座废弃的山神庙。”
青黛一惊,却未多问,立刻领命而去。
三日后,城南废庙。
此地早已荒废多年,断壁残垣间蛛网遍布。
然而今日,这里却人山人海,几乎半个京城的百姓都涌了过来。
闻讯赶来的百官也分列两侧,神情各异,或惊疑,或不解,或冷眼旁观。
废庙的主殿前,堆起了一座小山,那全是形态各异的“慕云歌”神像,或慈悲,或威严,此刻却像货物般被杂乱地堆积着。
在万众瞩目之下,慕云歌一袭素衣,手持一支燃烧的火把,缓步登上殿前的高台。
她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那堆神像前。
火焰的微光映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庞,她环视四周,从百姓脸上的虔诚与茫然,看到百官眼中的审视与算计。
她深吸一口气,朗声开口,声音通过内力传遍了整个山坡:“我,慕云歌,不是圣女,更非神明。”
一言既出,人群瞬间死寂。
“那日太庙上空所现,不过是机缘巧合下的异象。我所能依仗的,唯有手中这根银针,与我所学之医术。”她举起火把,火光跳跃,仿佛她眼底不屈的信念,“若世间真有神灵,那绝非我这样的凡人之躯。若真有什么值得你们敬畏,那便是医者救死扶伤的仁心,是那一把草药无论面对王侯还是乞丐都毫无分别的药性!”
话音落,她毅然将火把投向那堆神像。
干燥的木料与彩漆一触即燃,火焰“轰”地一下腾起,瞬间吞噬了那些泥塑木雕的“圣女”。
烈焰升腾,滚滚热浪扑面而来。
神像在火中扭曲、变形、焦黑,最后化为一捧捧无意义的灰烬。
火光映照之下,数万百姓先是死一般的寂静,他们脸上的狂热与崇拜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迷惘,最后,是一种如梦初醒的澄澈。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如潮水般,成千上万的百姓跪倒在地。
他们不是在拜她,而是朝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朝着那个被戳破的谎言,深深叩首。
这一拜,是感谢她还了他们一个不说谎的真相,感谢她亲手将他们从自造的牢笼中解放出来。
高台不远处的凤玄凌,一身常服,静立于人群之后,他没有阻止,眼中反而流露出一丝赞许与释然。
他看着那冲天的火光,看着跪拜于地的万民
翌日,一道圣旨昭告天下。
凤玄凌下令,将城南废庙旧址改建为“平民医塾”,由国库出资,专门招收家境贫寒、有志于医的女子入学,凡考核通过者,皆可获得朝廷认证的医官身份。
他还亲笔为医塾题写了匾额,只有四个大字——“医道归民”。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这一举措,无疑是与慕云歌昨日的行动遥相呼应,将她的理念,用皇权的力量彻底落到了实处。
当夜,月色如水。
济世堂早已闭门谢客,唯有后院一间药房还亮着灯。
慕云歌正在整理一份新的药理图谱,这是她根据系统资料库,结合这个时代的药材特性重新编纂的。
一阵极轻的叩门声响起。
她头也未抬:“门没锁。”
门被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盏小巧的宫灯,灯罩上绘着山水,在夜风中微微摇晃。
来人身上没有明黄的龙袍,手中也无威严的诏书,只有一身寻常的玄色长衫,正是凤玄凌。
他将风灯放在她面前的桌案上,柔和的光晕立刻铺满了半张书桌。
“你烧掉的是虚无缥缈的神,我立下的是切实可行的法。”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夜的沙哑,却很温和,“以后这人间的灯火,就由我们一同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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