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盖着摄政王金印的告示贴满京城九门时,天还没亮透。
告示上只有八个字,墨迹森然:“静默三日,只存本心。”
紧接着,一队队黑甲卫封锁了全城所有的钟楼、土地庙和裂缝点。
他们不抓人,只收缴锣鼓,锯断撞钟的木槌,甚至用棉布塞住了那些常年对着地缝哭嚎的职业“哭丧人”的嘴。
京城炸了。
辰时一刻,菜市口。
“这是断绝天路!妖妃祸国啊!”
一个穿着儒衫的老生员发了疯似的往黑甲卫的人墙上撞,手里还死死攥着一卷写满“祈雨赋”的绸布。
他平日里靠给富户代写这类所谓能“感动上苍”的骈文赚得盆满钵满,如今这生计算是被断了根。
“让我过去!我要告诉悯娘娘,我家还有八十老母……”另一个妇人披头散发,指甲在黑甲卫的铁甲上抓出刺耳的声响,可她那双滴溜乱转的眼睛里哪里有半点悲戚,全是算计落空的焦躁。
慕云歌坐在茶楼二楼的临窗雅座,手里剥着一颗花生,眼皮都没抬。
楼下的喧嚣像一锅煮沸的烂粥。
“主子,这么搞,不怕激起民变?”身后的暗卫低声问。
“民变?”慕云歌吹掉花生衣,指了指楼下一个正默默收摊卖馄饨的老汉,“你看他,慌吗?”
那老汉正慢条斯理地擦着桌子,旁边有人为了争抢去庙里的路打得头破血流,他却只顾着把剩下的一碗馄饨倒进流浪狗的破碗里。
“真正心里有事的人,没力气喊。”慕云歌将花生扔进嘴里,嚼得嘎嘣脆,“喊得最大声的,要么是心里有鬼,要么是兜里缺钱。”
她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吩咐道:“再去贴一张,把字写大点——真正的对话,始于不说。”
与此同时,原本香火鼎盛的“悯娘祠”旧址,此刻却成了全京城最安静的地方。
牌匾被摘了,换上了三个朴拙的大字:共感学堂。
这里没有神像,没有供桌,只有一排排刚刨好的松木桌案。
凤玄凌一身常服,袖口挽起,手里拿着一根朱笔,眉头紧锁地盯着面前的一叠……“作业”。
这是他下的令。
想进庙求神?
行,先识字。
不识字?
那就学着记账,学着写日记。
“与其求它听见,不如先学会自己哪怕说一句真话。”凤玄凌朱笔一顿,目光落在一张皱巴巴的草纸上。
字迹歪七扭八,显然是个刚握笔的孩子写的:
“我也想吃肉。但我爹把肉都给了弟弟。我恨弟弟,但我更想爹别死,死了就没人给我买糖人了。”
旁边还有一行被泪水晕开的墨迹:“我没敢告诉娘。”
凤玄凌的手指轻轻摩挲过那行字。
贪婪、嫉妒、依恋、生存本能,赤裸裸地纠缠在一起。
丑陋吗?
也许。
但比起那些满篇“至诚至孝”的虚伪祷文,这几行字却重若千钧。
“通过。”
他在旁边重重批了两个红字,又补了一句:“真话,胜过千篇祷文。”
京城在学着闭嘴,而千里之外的南陵,一场无声的实验正在发酵。
青黛穿着粗布麻衣,站在街角。
不远处,那个被当地人称为“哑巴阿秀”的姑娘,正提着一个竹篮沿街行走。
今天是慕云歌定下的首个“静语日”。
阿秀不会说话,自然也不会祈祷。
她只是微笑着,把竹篮递到每一个路人面前。
篮子里只有纸笔,没有香烛。
起初,路人们嗤之以鼻。
“给个哑巴写字?地脉能看懂鬼画符?”
“走开走开,别挡着老子去给悯娘娘磕头……哎哟,忘了今天封庙了。”
阿秀也不急,被人推搡了就拍拍身上的土,继续递篮子。
直到日头西斜,一个满脸胡茬的铁匠红着脸,在那张纸上极其潦草地写了一行字,扔进篮里就跑。
青黛用余光瞥见,那上面写着:“我偷了隔壁老王一只鸡,明天……明天赔他两只。”
像是开了个口子。
有人写:“我想那死鬼丈夫了,但他要是活着回来,我怕是要骂死他。”
有人写:“我不想嫁给瘸子李,我想逃。”
没有华丽的辞藻,全是甚至有些难堪的心里话。
傍晚时分,竹篮满了。
阿秀抱着那一篮子沉甸甸的“秘密”,走到干涸已久的村口古井旁。
她没有跪拜,而是突然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一种像是风吹过枯草般的嘶哑声响。
她在唱一支不成调的童谣。
就在那难听的歌声里,早已枯竭的井底忽然传来“咕噜”一声。
没有惊天动地的喷涌,只有细细的一股清泉,像是在回应某种久违的老友,慢慢悠悠地渗了出来,一点点浸润了井边干裂的青苔。
青黛站在阴影里,提笔在册子上飞快记下:“它听见了。沉默,教会了它筛选真心。”
相比南陵的温情,谢刃那边的手段就显得格外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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