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南城那如履薄冰的平衡,封千岁终究是压下了眼底的冷厉,没让封淳明痛下死手,给金、林、黄三家留了条苟延残喘的生路。
黄家的境遇终究是有些不同。那日黄善遣周棣沅登门封家时,姿态放得极低,言语间满是恭顺,既无半分辩驳,也无一丝怨怼,只求封家网开一面。
事后更是识趣,接连数日差人送来厚重赔礼,皆是些罕见的奇珍异宝,且自此之后收敛锋芒,安安分分经营产业,再未敢生出半点幺蛾子。
封千岁看在眼里,便对封淳明松了口:“黄家既知进退,便收了手吧。”是以黄家虽在先前的打压中折损了不少财力铺面,损失惨重,却终究保住了根基,未曾伤及元气。
风波暂歇,封千岁便将心思尽数放在了学业上。她的涉猎极广,从经史子集到天文地理,皆有涉猎,仿佛要将世间知识尽数纳入囊中。但心底深处,她仍是更偏向母亲云卿歌毕生钻研的领域——物理的精妙推演、数学的严谨逻辑、化学的奇妙反应。
而生物学与医学,在花教授日复一日的念叨与循循善诱下,她也未曾懈怠,闲暇时便翻看相关典籍,那些关于人体构造、生命机理的知识,虽略显枯燥,却也让她受益匪浅。
封千岁知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她的母亲云卿歌在新际城的学术地位纵然如泰山般稳固,被誉为学界泰斗,但时光流转,总会有后起之秀涌现,终有一日会出现能与母亲比肩的人物。
而母亲为了护她周全,这些年在新际城树敌颇多,那些蛰伏的对手,不过是忌惮母亲的威名,才不敢轻举妄动。她若能在新际城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坐实名誉教授的称号,与母亲并肩而立,那时,便再也无人敢轻易招惹她的母亲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指尖的书卷翻了一页又一页,窗外的梧桐绿了又黄,黄了又枯。曾经的少年少女,在时光的淬炼中愈发沉稳坚毅。转眼间,便到了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高考时节。
蝉鸣聒噪的夏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考场外人头攒动,而慕浪身着简单的白衬衫,手持准考证,眼神平静却坚定,一步步走向那扇通往未来的大门。
这只是他积攒底气去靠近封千岁的第一步。
万幸,终究是不负慕浪这一年多来晨昏颠倒的挑灯夜战——桌上那摞越翻越厚的卷子,和空了的笔芯。都成了此刻心头落定的踏石。亦不负封千岁眼底藏了许久的期许,那双眼曾在他灰暗时亮得像浸了星光。
而慕樾自始至终,都没对慕浪提过半句关于封千岁的隐秘。有些缘分本就该由当事人亲手牵起,旁人的多言,反倒成了画蛇添足的墨痕。他们往后的路是并肩同驰,还是隔岸相望,全凭岁月里的每一次转身与停留。
时光总像指尖攥不住的流沙,后院那株紫藤花,已不知开谢了几轮。
春时紫瀑垂檐,蜂蝶缠在花穗间不肯走;夏夜浓荫匝地,晚风卷着落瓣扑满石桌;秋来枝桠疏朗,月光漏下来织成细碎的网;冬雪压弯藤条时,又像覆了层轻软的绒。
四季的光景轮番把庭院浸成画卷,终于等来了封千岁的十八岁生辰宴——这不仅是一场贺寿的宴,更是他以封家家主之名,正式立于世人眼前的昭告之礼。
比起先前清雅的赏花宴,这场生辰宴的排场,简直是云泥之别:朱漆大门从卯时便洞开着,鎏金衔环的铜兽镇着门庭,长街两侧的红灯笼从封府一直连到街口,像燃了半条星河。往来宾客的车马辚辚,锦袍玉带与钗环璎珞撞在一起,晃得人眼热——南城有头有脸的世家都遣了嫡亲子弟来,连久居深院的世家老者,也递了盖着朱砂大印的贺帖。
今日过后,封千岁的身份便要彻底翻篇。从前她是封家内定的继承人,是被护在羽翼下的小姑娘;往后便是能与南城各世家主平起平坐的封家家主,一言一行,都系着封氏一族的兴衰。
这“继承人”与“家主”之间的鸿沟,哪里是一星半点儿?那是从“被庇佑者”到“掌伞人”的跨越,是把整个家族的重量,扛上尚未完全长开的肩头。
云卿歌特意从千里之外的新际城赶了回来,素色的衣摆还沾着旅途的尘,却先笑着塞给封千岁一支嵌了明珠的玉簪。封军焰与封清衍虽因军务羁留在东华军区,也早在半月前便遣了亲信送来贺礼。
是一幅封军焰亲手绘的《瀚海戍边图》,卷尾题着“吾侄持家,如握长缨”,沉甸甸的墨痕里,裹着祖辈的风骨。
封家的族人更是几乎全员到齐,只是族中几位亲眷因家中有人身肩危险职务,不便在人前露迹,便被妥帖安排在后院的偏厅——隔着一道月洞门,既能听见前院的丝竹笑语,又免了不必要的应酬,檐下的紫藤花恰好垂在窗沿,落瓣偶尔飘进杯盏里,倒添了几分偷闲的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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