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小凡的“清醒”,是浸泡在冰与火、理与狂之间的炼狱。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冰冷的、代表“定义”与“秩序”冲动的污染“线”,如同无数条有生命的、细密的金属寄生虫,以他残存的个人意识为核心,构筑成一个精密、冰冷、无时无刻不在试图重新“规划”他一切思维与感知的“逻辑囚笼”。每一个念头的产生,都会被这些“线”瞬间捕捉、分析,试图将其纳入某个预设的、僵化的“最优解”框架。回忆阿秀熬粥的画面,脑海里立刻会同时浮现出“优化火候曲线”、“提高淀粉转化效率方案A/B/C”等等冰冷的附属信息。想到私塾里的孩子,伴随而来的是关于“个体差异矫正模型”、“标准化教学进度表”的数据流。
痛苦不仅源于此,更源于他残存的人性对这一切的抗拒。教书先生的本能,是对多样性的包容,对“错误”的耐心,对每个生命独特轨迹的尊重。这与污染“线”所代表的绝对、冰冷、抹杀差异的“秩序”,是根子里的对立。每一次抗拒,每一次试图在“线”规划的“最优路径”旁,固执地走一条歪歪扭扭、毫无效率的“歧路”,都会引发意识深处撕裂般的剧痛,以及“线”更猛烈的、试图“纠正”他的反扑。
然而,就在这无尽的痛苦与对抗中,在奇花网络持续注入的、温暖的“差异”信息(来自镇民的共鸣与夜枭收集的“余烬”)的微弱滋养下,周小凡开始察觉到一丝极其微妙的变化。
那些冰冷的“线”,似乎并非完全的死物。在他持续、痛苦、但又带着某种“教学”般固执的、用自身混乱但鲜活的记忆和情感去“碰撞”、“质疑”、“绕开”它们预设逻辑的过程中,某些“线”的末端,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颤动和自我调整。并非变得“温和”,而是……仿佛在尝试“理解”或“适应”他这个无法被完全“定义”的宿主。当他不顾“优化方案”,固执地回味小米粥在口中那股略带焦糊、却充满烟火气的独特味道时,一条专门处理“感官信息优化”的“线”,会短暂地“卡顿”,随后输出的不再只是“去除焦糊成分,提升甜度阈值”的方案,而是多了一条极其微弱的、几乎被淹没的附属信息:“……关联记忆:个体编号‘阿秀’,行为模式‘粗心但专注’,情感标记‘温暖’……此变量对最终‘效用评估’影响权重……需重新计算……”
它们开始尝试将“情感”、“记忆”、“个体差异”这些原本被视为“冗余噪音”的变量,纳入它们冰冷逻辑模型的“计算参数”中。尽管方式笨拙、扭曲,且最终目的似乎依旧是为了“更高效地定义和控制”,但这本身,就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而微妙的变化。
周小凡甚至开始能够,在剧痛的间隙,极其模糊地“感知”到这些“线”所代表的、更高层级的“规则结构”。那不是知识,而是一种感觉。当他集中精神(这本身就会引发剧痛)于某条特别“活跃”的、试图“规划”他呼吸节奏的“线”时,他能“感觉”到这条“线”内部流淌的,是一种关于“能量流转效率最大化”的、冰冷而优美的几何韵律。当他抵抗另一条试图“优化”他视觉信息处理的“线”时,他能“感觉”到其背后是一套关于“信息过滤与模式识别”的、层层嵌套的复杂逻辑网络。
这种“通感”并非理解,而更像是一个对数学一窍不通的人,被强行塞进一个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内部,用皮肤去“感受”那些电流与数据奔腾的、令人眩晕的“质感”与“节奏”。它带来的是更深层次的精神污染和认知过载,但也让周小凡对自身状态、对“茧”内外发生的规则层面变化,有了极其初步、扭曲、但确实存在的“直觉”。
他“感觉”到,“茧”的外层,那柔韧的网络结构,正以一种温暖的、包容的、但效率低下的方式,缓慢消化着内层“燃烧”有序结构产生的狂暴能量。“感觉”到奇花网络连接过来的“脐带”,如同母亲输送营养的管道,带来令人慰藉的“差异”气息。“感觉”到不远处,那面镜子散发出的、冰冷而矛盾的“混沌”波动,像一片不断旋转的、布满尖刺的深潭,吸引又排斥着一切。
他甚至……极其模糊地,“感觉”到了脚下。
那不是通过地脉,而是通过体内那些污染“线”中,某些涉及“结构稳定”、“能量约束”、“熵增控制”的规则模块,在接触到从地底深处偶尔泄露上来的、一丝极其微弱的、蛮荒而暴戾的规则“余韵”时,所产生的、近乎本能的战栗和共鸣。那些“线”似乎“认得”地下的东西,或者说,认得那种层级的、原始的、充满破坏与吞噬欲望的“规则形态”,并对其表现出一种复杂的、混合了“警惕”、“排斥”,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同源相斥般的“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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