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遥迈开脚步,一步一步,缓缓地走下御阶。她的靴底踩在玉阶上,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永安帝姬的心脏上。
她最终停在了永安帝姬的面前,低头看着她血肉模糊的额头,看着她那张曾经被自己无数次亲吻、如今却写满了恐惧与哀求的脸。
“你方才说,是受了奸人蛊惑?”沈知遥的语气依旧平淡,“那么,朕问你,是谁的手,亲自为你舅父他们递送了宫中布防图?是谁的口,亲口允诺事成之后,封他们为世袭罔替的亲王?又是谁的心,在朕将天下最好的都捧到你面前时,还依旧不知满足,觊觎着这张椅子?”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永安帝姬的心上。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身体筛糠般地颤抖起来。她知道,母皇什么都知道。她所有的辩解,在这些铁一般的事实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不……不是的……母皇,不是您想的那样……”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双手抓住沈知遥龙袍的下摆,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他们!是舅舅他们逼我的!他们说您……说您心狠手辣,连父君都能……都能狠心除去,将来也绝不会容我……儿臣是怕啊!儿臣只是害怕!”
“害怕?”沈知遥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弧度,她缓缓蹲下身子,与永安帝姬平视。离得近了,永安帝姬才看清,母皇的眼底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失望与漠然。
“你害怕朕会像对你父君一样对你?”沈知遥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鬼魅的低语,“可你忘了,你的父君,是为何而死。他也曾跪在这里,像你现在一样,求朕赦免。他错在,不该与前朝余孽勾结,妄图颠覆朕的江山。”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永安帝姬的脑海中炸响。关于父君的死,宫中一直是讳莫如深,她只知道是暴病而亡,却没想到其中竟有如此惊天的内情。
“你与他,不愧是父女。犯的错,都一模一样。”沈知遥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拂过女儿脸上的泪痕,动作看似温柔,眼神却冷得像冰,“你错在,高估了你那些酒囊饭袋的亲戚,也错在,低估了你的母亲。”
“不……母皇……”永安帝姬彻底崩溃了,她抱着沈知遥的腿,放声大哭,“儿臣真的知道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您打我,骂我,废了我的帝姬之位,将我贬为庶人,囚禁终生,儿臣都认了!只求您……只求您能饶儿臣一命!母皇,念在我们母女一场的情分上,您就饶了女儿吧!”
她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那哭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恐惧,足以令任何闻者心碎。
昭阳殿内,除了她的哭声和外面的风雨声,再无其他。
沈知遥静静地听着,任由女儿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袍角。她的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淡漠表情。良久,她才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
“情分?”她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却不带丝毫暖意,“李倾城,生在帝王家,你最不该提的,就是‘情分’二字。”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抽回自己的袍角,动作决绝,没有一丝留恋。
永安帝姬的手抓了个空,整个人瘫软在地,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绝望地仰头望着沈知遥,那双曾经明亮如星的眸子,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最后的,也是最核心的那个问题,声音轻得如同梦呓。
“母皇……能否赦自己?”
能否,赦免我?
这个问题,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风停了,雨歇了,连天边的雷声也渐渐远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一问一答。
沈知遥缓缓转过身,向御阶上走去。她没有回头,只是用那冷漠到极致的、属于帝王的声音,给出了最终的裁决。
那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清晰地砸在永安帝姬的心上,将她最后一点希冀彻底碾碎。
“帝无赦。”
帝王,没有赦免。
话音落下的瞬间,永安帝姬瞳孔骤然放大,脸上所有的血色在刹那间褪尽。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如同被抽去魂魄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在冰冷的金砖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两名一直候在殿外的铁甲禁卫立刻走了进来,动作利落地将昏死过去的永安帝姬架起,拖了出去。
从始至终,沈知遥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她重新走回龙椅前,坐下,拿起刚才那本没有批阅完的奏折,蘸了蘸朱砂,神情专注得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当她提笔落下时,那只执笔的手,在无人看见的龙袍宽袖之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一滴晶莹的水珠,悄无声息地从她眼角滑落,滴落在奏折的空白处,迅速洇开,留下了一点淡淡的水痕,转瞬即逝。
窗外,天色依旧黑沉如墨。
昭阳殿内,烛火通明,却照不进帝王心中那片永恒的孤寂与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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