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绍葵被杀的消息,像山间的晨雾一样,迅速弥漫开来。最先得知这一噩耗的,是驻扎在武平岩前镇的粤补充独立旅官兵。
旅长被黄苏那狗贼杀了!传信的士兵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副团长李瑶一拳砸在桌子上,茶碗震得叮当作响:黄苏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说是商讨绥靖事宜,竟是设下如此毒计!
营房里顿时炸开了锅。官兵们群情激愤,有的痛哭流涕,有的破口大骂,有的已经开始擦拭枪支,准备即刻杀往上杭报仇雪恨。
在这混乱之中,一个身着素色衣裳的女子却异常平静。她是钟绍葵的妻子李玉娥,此刻正端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双手紧握扶手,指节发白。
大嫂,咱们这就点齐人马,杀到上杭去,为旅长报仇!连长钟冠豪红着眼睛喊道。
李玉娥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军官:仇,一定要报。但不是现在,不是这样莽撞地去送死。
她站起身,走到厅堂中央:黄苏杀了绍葵,必然料到我们会报复。此刻上杭城内定是戒备森严,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那难道就这样算了?警卫队长钟勇激动地问道。
算了?李玉娥冷笑一声,血债必须血偿。但我们得等,等黄苏放松警惕,等他离开上杭的庇护。
她转向李瑶:李副团长,请你暂时稳住部队,不要让兄弟们轻举妄动。
又对钟冠豪说:冠豪,你带几个机灵的弟兄,立即出发去上杭,密切监视黄苏的一举一动。他何时出城、去往何处、带多少人马,都要一一查明。
最后,她看向钟勇和大头牯:你们二人随我留下来,好好谋划。
众人领命而去,厅堂内只剩下李玉娥一人。她缓步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她想起与钟绍葵初婚时的情景,想起他意气风发的模样,想起他在南京受训回来后说起蒋介石嘉奖时的兴奋,也想起他提到那笔神秘失踪的五万元奖金时的疑惑。
绍葵,你死得冤啊...她低声自语,那黄苏与你本是同学,却下此毒手。这背后,恐怕不止是剿匪那么简单。
李瑶回到驻地房中,坐在桌前陷入了深思。.......
福建这盘棋,早已烂透。
举目望去,遍地皆是豺狼:张贞的中央军、陆战队的洋枪队、郭凤鸣的土着兵团……外省客军如蝗虫过境,围剿红军之余,更将百姓膏血吮吸殆尽。而那些土生土长的“地头蛇”——卢兴邦的绿林旧部、陈国辉的盐枭武装——则披着“民团”外衣,与地主豪绅沆瀣一气,划地称王。他们或是军阀的鹰犬,或是革命的死敌,手中血债早已堆成山岳。可笑那些高高在上的“正统”,一面驱使他们屠戮百姓,一面又忌惮其坐大难制。这盘散沙般的江山,究竟是谁的天下?
而最令我脊背发凉的,是钟绍葵的蜕变。
此人本是武平岩前一介草莽,早年混迹于蓝玉田的游击司令部当营长。民国十七年(1928)风云突变,他忽拉起一支三四十人的乌合之众,野心勃勃欲搏功名。我曾通过其同乡钟平试探——那本是个热血青年,时任红四军政治部宣传干事,与我共事时总念叨钟绍葵“或可争取”。彼时的钟绍葵尚存一丝侥幸,深夜密会钟平,假意探听中共态度。可惜啊!武平巨绅刘香亭的金条与谗言,终是蛀空了他最后一丝良知。
“救乡团?”呸!
这冠冕堂皇的名号,实则是豪绅地主的催命符!当红四军挥师东进,钟绍葵趁上杭城防空虚,立刻撕下伪装扑向人民武装。他哪懂什么主义?只知剿共邀功便能换枪换饷!最令人发指的是去年中秋后那场屠杀——汀江水暴涨,他却命人将我方被捕战士与地方干部数十人,押至南门城楼。寒光闪烁的长矛捅穿躯体,血水混着浊浪翻涌,浮尸顺流漂向下游……杭城百姓至今提及,仍泣不成声。
这就是他的“功勋”!
蒋介石的嘉奖令雪片般飞来,省保安处将他的土匪武装收编为第十四团,委以少将军衔。而那位幕后操盘的刘香亭,则摇身变为“客卿”,顾问虚职却握着钟绍葵的命脉。从此,闽西的山河间又多了一尊嗜血的煞神,日夜游荡在百姓的噩梦里。
李瑶记下日期,简单描述了今日事件,又写下批注:
乱世如渊,有人坠入深渊,便拖着众生一同沉沦。钟绍葵的选择,不过是万千投机者的缩影——当理想主义让位于生存本能,人性便在枪炮声中碎成齑粉。可悲!可叹!
喜欢湘水湾洪流之开荒请大家收藏:(www.shuhaige.net)湘水湾洪流之开荒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