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对魏军壁垒的猛攻又持续了整整十日,原本青翠的山峦被战火燎得焦黑,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硝石混合的刺鼻气味。箭矢如蝗,在空中交织成死亡的罗网,巨石砸落,在冲锋的蜀军阵列中绽开一朵朵血色的浪花。
“杀——!”
王含部再一次对祁山堡东壁发起了决死冲锋。云梯架上,又被守军奋力推倒,带着一串惨嚎的士兵坠落。偶尔有悍勇之士攀上城头,立刻陷入数倍魏兵的围杀,血战至死,难进一步。尸体在堡墙下堆积,几乎与墙基齐平,后续的士兵便踏着同袍的尸身继续向上猛扑。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
“大将军!王含将军所部伤亡已过半,营中都尉阵亡三人,校尉王林重伤!”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上的皮甲遍布刀箭痕迹。
“蒋斌将军骑兵袭扰归来,折损近百,战马疲敝,需紧急休整!”
“傅佥将军回报,魏军防御严密,粮道难以彻底切断,反遭数次伏击,请求暂缓出击!”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帐内诸将脸色铁青。连日的高强度佯攻,付出的代价远超预期。司马望用兵老辣,深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任凭汉军如何挑衅,只是依托坚固工事层层消耗,绝不轻易出战。汉军的锐气,正在这无休止的流血中一点点消磨。
老将蒋舒猛地抱拳,声音嘶哑:“大将军!不能再这样打下去了!将士们血快流干了!霍将军那边……万一,万一事有不谐,我军元气大伤,如何应对魏军反扑?”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主位上的姜维身上。他依旧身姿笔挺,甲胄染尘,面容如同祁山的岩石般冷峻。只有离得最近的赵柒能看到,大将军握住剑柄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指关节泛出青白色。
姜维没有立刻回答蒋舒,而是将目光转向身旁的年轻将领:“赵柒,你初次经历此等恶战,观我军形势如何?”
赵柒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内因连日厮杀和紧张而翻涌的气血,出列躬身,声音虽带着疲惫却异常清晰:“回大将军,末将以为,魏军韧性超乎预期,我军伤亡确系惨重。然,正因司马望如此龟缩不出,寸土必争,恰恰证明我军佯攻之策已然奏效!他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祁山,放在了您的身上!这正说明……霍将军奇兵成功的可能性,正在增大。”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军中部下已有怨言,若久无转机,士气恐难以维系。”
姜维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赞许。赵柒能看到表层士气与深层战略的联系,已属难得。他缓缓起身,走到沙盘前,目光扫过那代表祁山堡垒的微小模型,沉声道:
“赵柒字所言,一语中的。司马望想耗,我便陪他耗!他想看我的血流干,我便让他看看,我大汉儿郎的血性!”他猛地转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石之音,响彻大帐,“传令!王含部撤下休整,由蒋舒部接替,继续对祁山堡施压,攻势可稍缓,但声势不能弱!告诉蒋舒,我不要他拿下堡垒,我只要司马望觉得,我姜维还在不惜代价地强攻!”
“命蒋斌、傅佥,改变策略!骑兵不再寻求大规模接战,化整为零,以百人队为单位,日夜不停,袭扰魏军所有通往后方的大小路径,焚毁斥候营地,截杀传令兵!我要让司马望感觉四面八方都是我军,让他片刻不得安宁!”
“诺!”传令兵领命,匆匆而出。
命令下达,帐中气氛依旧压抑。姜维走到赵柒身边,声音低沉下来,仿佛只是说与他一人听:“赵柒,你看这沙盘,祁山不过一隅。我等在此浴血,每一刻的牺牲,都是在为千里之外的另一处战场创造时机。为帅者,心中需有全局。有时,明知前方是刀山火海,也须令将士前行。此非冷酷,而是……责任。”他目光遥望帐外,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霍弋此刻,应已在陇西腹地。成与败,就在这几日了。”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略显虚浮的脚步声,伴随着亲卫的低声呵斥和一声嘶哑的“紧急军情!陇西!霍将军!”
刹那间,整个大帐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是捷报,还是……噩耗?
只见两名几乎不成人形的斥候被搀扶进来,他们衣甲破碎,满身血污泥泞,一人左臂简单包扎着,血迹已发黑,另一人脸色惨白,嘴唇干裂,全靠一股意志支撑。那受伤的斥候颤抖着从贴身处取出一个被油布包裹、同样染血的竹管,双手高举过头顶。
“大……大将军……霍将军……密信……临洮……”话未说完,他便脱力晕厥过去。
亲卫连忙接过竹管,检查火漆无误后,呈给姜维。
姜维的手,在这一刻,竟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用力拧开竹管,取出了里面那张薄薄的、却被赋予了千钧重量的绢布。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姜维脸上,试图从他那古井无波的脸上读出信息。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