熔炉内部的时间不是线性的。
卡兰踏入光之穹顶的瞬间,就明白了这一点。他的意识没有像上次那样被抛进声音海洋,而是悬浮在一个由可能性构成的森林里。
每一棵树都是一条时间线,每一个枝桠都是一个选择点,每一片叶子都是一个微小的“如果”。森林无边无际,向上延伸进光,向下扎根于黑暗。风吹过时,树叶沙沙作响——那是亿万可能性同时低语。
他站在森林中央的小径上,手中握着可能性引擎的启动器——一枚银色的、表面刻满微缩七环阵列的棱柱。
“启动。”他轻声说。
棱柱亮起。
瞬间,森林活了。
第一重可能性:如果陈夜没有签署平衡协议。
卡兰看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宇宙:秩序议会最终镇压了混沌实体,建立了绝对理性的统治。情感被系统化、量化、分配配额。星港不是中立港,是秩序军队的堡垒。雷克成了冷酷的元帅,林静在反抗中战死,陈夜……陈夜成了议会的首席执政官,脸上永远没有表情。
在这个可能性里,卡兰·晨星从未诞生。因为没有必要——秩序不需要情感的锚点。
森林里,代表这条时间线的树散发出冰冷的白光。卡兰伸手触碰树干,感受那种绝对秩序下的死寂。很美,像冰雕。但也像冰一样脆弱——因为当园丁的纯净派到来时,这个宇宙毫无抵抗地被修剪了,变成了完美的标本。
他收回手,在树干上刻下一个词:
“自由。”
第二重可能性:如果林静当年选择加入混沌。
宇宙变成了狂野的有机体:星系像神经网络般连接,行星像细胞般分裂,生命形态千奇百怪,情感不受任何约束。艺术爆炸,创造力达到顶峰,但痛苦也同样毫无缓冲——一个文明的狂喜可能引发超新星爆发,一个种族的集体悲伤可能让恒星提前熄灭。
在这个可能性里,卡兰诞生了,但他不是“意志继承者”,他是混沌的宠儿——一个能够感知并引导所有情感的灵能漩涡。他很快乐,但也很快被自己的感知能力压垮,在青年时期就精神崩解。
这棵树的颜色不断变幻,像万花筒。卡兰触碰它,感受到极致的鲜活和极致的脆弱。他刻下第二个词:
“平衡。”
第三重可能性:如果哀歌没有安息,而是选择了纯净派的道路。
宇宙被彻底修剪。园丁的剪刀舰队统治一切,情感被限制在安全阈值内。生命高效运转,没有战争,没有艺术,没有意外。新伊甸变成了永恒的花园,瓦尔基拉成了首席园丁,汉密尔顿将军愉快地执行修剪命令。
诺顿在这个可能性里是园丁的高级逻辑学家,正在设计更高效的修剪算法。米拉是他的助手,琦珂在花园里画着永远相同的、美丽的画。
树是整齐的几何形状,叶片完全对称。卡兰触碰时,感受到一种平静的绝望。他刻下:
“真实。”
第四、第五、第六重可能性……
卡兰在森林中行走,触摸一棵又一棵可能性之树。每棵树都展示着宇宙的一种可能未来,每一种未来都有其美丽,也都有其代价。
绝对秩序的美与脆弱。
绝对自由的美与危险。
永恒安宁的美与死寂。
他开始明白陈夜当年的困境:没有完美的选择。只有不同的代价。
而他,要找到的不是“最好”的可能性,是最多可能性的那条路。
一条让花园里的花可以自己选择何时开放、何时凋谢的路。
一条让剪刀可以放下、让园丁可以学习成为花的路。
一条……需要桥梁的路。
第七棵树下,他遇到了他们。
不是真人,是可能性残留的影子——就像他在分支里看到的那些“自己”。但这次不是他自己,是……
卡兰·晨星。
和诺顿·布莱克。
他们并肩坐在树下,背对着他,正在低声交谈。阳光——如果森林里有阳光的话——透过树叶洒在他们身上,斑驳陆离。
年轻的卡兰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选择了成为‘种子’,会怎样。”
诺顿回答:“你会很安全,很快乐,永远不用担心枯萎。”
“但也不会遇见你。”卡兰转头,微笑,“不会遇见米拉,琦珂,织网者,雷克老爷子……不会经历这一切。”
诺顿沉默了一会儿:“值得吗?所有的痛苦?”
卡兰看向远方——那里,森林正在缓慢变化,一些树在枯萎,一些树在新生。
“痛苦是代价,”他说,“但爱是奖赏。你不能只要一个不要另一个。就像你不能只要春天不要冬天。”
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落叶:
“而且你看,冬天结束后,春天总会来的。可能晚一点,可能冷一点,但它会来。”
诺顿也站起来:“你总是这么乐观。”
“不是乐观。”卡兰纠正,“是选择相信。即使相信可能毫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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