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跪在地上，双手高举玉圭，声音发抖。
“皇叔，朕愿禅位。”
苏绾脚下一顿，披风上的血渍蹭在宫门前的石阶上，留下一道暗红痕迹。她刚从战马下来，腿还有点麻，但脑子清醒得像被冰水泼过。
她一眼扫过去——百官静默，宗室列班整齐，几个老王爷站在前头，嘴角压都压不住地往上翘。
不对劲。
一个小时前还在城外喊打喊杀的北狄王已经人头落地，现在回城第一件事不是论功行赏，也不是安抚百姓，而是突然禅位？
她侧身看向萧绝。
他站在原地，脸色冷得能刮下霜来，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发白。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
苏绾几步上前，不动声色地靠近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别应。这是逼你坐实篡位的名。”
萧绝偏头看她，眼神一震。
她没笑，也没慌，就那么静静看着他，像在说“信我”。
他喉结动了下，转头望向龙椅上的少年皇帝，沉声开口：“臣，不敢当此大任。”
话音落下，朝中一阵骚动。
有人大呼“不可推辞”，有人高喊“天命所归”，更有几个宗室子弟直接跪下，齐声劝进。
“摄政王功高盖世，理应登基！”
“天下不能无主，恳请皇叔即位！”
声浪一波接一波，像是排练过无数遍。
苏绾冷笑。
这哪是劝进？这是围猎。
她退后半步，目光落在小皇帝脸上。那孩子跪着，肩膀微微发抖，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任何人。
怕成这样，还敢主动让位？
骗鬼呢。
她转身就走，步伐稳健，战袍拖地也没回头。侍卫见状立刻跟上。
半个时辰后，她以“安抚圣心”为由，求见皇帝。
内殿门开，她独自入内。
小皇帝坐在灯下，手里攥着一块玉佩，指节泛白。听见脚步声猛地抬头，看见是她，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苏绾挥手屏退宫人，走到他身后，轻轻搭上他的肩。
“陛下在怕什么？”
这一问，像是戳破了气球。
小皇帝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整个人垮了下去。
“他们……逼我的……说皇叔要反，让我今日禅位，否则就说我不孝不仁，罢黜我……太后那边也被拦着见不到……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他说得断断续续，全是哭腔。
苏绾没说话，只从袖中抽出一条帕子，递过去。
等他擦完泪，她才开口：“陛下信我吗？”
小皇帝抬头看她，眼眶通红。
她没笑，也没表忠心，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
良久，他重重点头。
苏绾嘴角微扬：“好。明日朝会，您再提禅位，越哀切越好，求皇叔应允。剩下的事，交给我。”
小皇帝愣住：“可……万一他们真的动手……”
“他们早动手了。”她冷笑，“只是装得像忠臣罢了。您放心，我比他们更会演。”
第二日，大朝。
金銮殿上，文武齐聚。
宗室老王第一个出列，白胡子一抖，朗声道：“摄政王德配天地，功盖古今，请登大宝！”
话音未落，其余数十人纷纷跪倒，山呼“请皇叔即位”。
声浪震得梁上灰尘都往下掉。
萧绝端坐高位，面无表情，手一直按在剑柄上。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再次推辞时，一道红色身影缓缓走出。
苏绾一身战袍，发髻高挽，手里捧着个木匣。
她走到殿中央，声音清亮：“诸位宗亲如此急切，可是早已备好黄袍了？”
满殿一静。
她不管，继续道：“昨夜有人密报，说北狄残部已与某位王爷达成盟约，待萧绝登基之日，即刻南下接应，共分江山。”
这话一出，好几个跪着的人身子晃了晃。
她抬手，侍卫立刻呈上卷轴和账册。
“这是截获的密信，笔迹经鉴定，出自三皇子府管家之手。信中写明‘事成后割幽州予狄人’。”
她又展开一张布防图：“这是京畿附近三处私盐码头的进出记录，过去十天，有十二艘船夜间靠岸，运的是兵器，不是盐。”
最后，她指向人群中一名郡王：“您昨夜在醉仙楼，与前北狄使臣副官把酒言欢，还写了‘共襄盛举’四个字。墨迹未干就被抄了下来。”
她说一句，扔一份证据。
每一份都精准砸在某个宗室成员面前。
全场哗然。
有人想逃，被门口侍卫当场拦下。
苏绾转身，面向龙椅，声音陡然拔高：“陛下！臣妇恳请彻查——究竟是谁，在打着禅位的旗号，行卖国之实？！”
小皇帝猛地站起，脸色涨红。
他第一次挺直了背，声音不再发抖：“来人！封锁宫门，传御史台、大理寺即刻立案！所有涉案者，暂扣府邸，听候审讯！”
没人敢动。
宗室那边乱成一团，有人怒吼“冤枉”，有人低头不语，更有甚者直接瘫坐在地。
萧绝终于开口，声音冷得像铁：“本王昨日拒不受位，今日依旧不愿。但若有人想借禅位之名，行叛国之实——”
他站起身，目光如刀扫过全场。
“本王，奉陪到底。”
苏绾站在金阶之上，手里还捏着那份供词。
她没看萧绝，也没看皇帝，只盯着那个一开始带头劝进的老王爷。
老头儿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
她忽然笑了。
不是温柔那种，是戏台上反派才有的笑法。
“王爷，您刚才说‘天命所归’？”
她慢悠悠走近：“那您猜猜，今天这局，到底是谁的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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