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学习、考核与思想碰撞中悄然溜走,省城红旗中学“工农兵学员”资格审核终于临近尾声。最终结果张榜那天,苏念棠的名字稳稳落在录取名单里。望着红纸上熟悉的三个字,她悬了许久的心彻底落地,周围的欢呼与叹息都成了背景,只有嘴角缓缓扬起的弧度,藏着如释重负与满心期待。
这意味着她即将拥有进入更高学府深造的机会,可此刻,对未来的憧憬远不及归心似箭来得汹涌——她太想回到那个有小院、有牵挂的地方了。
审核结束后有几天短假,苏念棠立刻着手准备返程。她把录取通知书和陆劲洲的来信叠在一起,贴身收好,再打开那个军绿色帆布包开始收拾行李。
比起初来时的简单,返程的行囊既丰富又“沉重”。除了换洗衣物,她特意跑了省城的供销社和新华书店,用省下来的粮票与零钱精心挑了礼物:给苏建国的深蓝色呢料帽,厚实挡风,适合冬天出门开会;给苏母的枣红色羊毛围巾,柔软喜庆;给陆老爷子的紫砂小茶壶,方便泡药茶;给铁柱、大牛的农业科普小册子和笔记本,鼓励他们继续学习;连福山爷爷都有一包上好的烟丝。
留给陆劲洲的份额最多:一支英雄牌钢笔,乌黑笔身配锃亮笔尖,花了不少钱和工业券,想着他看书记笔记能用;两双加厚底棉袜,他常年在外跑,脚底得保暖;最后还咬牙买了包省城老字号桃酥,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想让他尝尝甜头。
把这些裹着心意的礼物一一塞进包,苏念棠心里满是雀跃的满足——爱一个人,大抵就是想把所有好东西都给他,哪怕只是寻常物件,也因这份心意变得格外珍贵。
返程的绿皮火车依旧拥挤嘈杂,苏念棠的心境却与来时天差地别。来时的忐忑不安,全被此刻奔向温暖的迫切取代。她靠着车窗,看窗外风景从城市楼房变成田野,心跳跟着铁轨的“哐当”声越跳越快。
她一遍遍想象回家的场景:爹娘该在村口张望了,陆老爷子会拄着拐杖在院子里等,铁柱他们肯定围着问省城的事,试验田的豆苗该长高了,她扦插的草莓该蔓延开了……而想得最多的,是陆劲洲——他会是沉稳接行李,还是藏着不易察觉的激动?想起信里那句“盼归”,她的脸忍不住发烫。
火车终于在县火车站停靠,苏念棠提着包挤下车,踩上故乡土地的瞬间,深吸一口熟悉的尘土气息,连细胞都在雀跃。她急切地在月台上张望,很快就在人群里锁定了那个挺拔的身影。
陆劲洲就站在出站口,穿着她临走前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身姿笔挺,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的刹那,周围的喧嚣瞬间消散。苏念棠忘了拥挤与疲惫,绽开毫无保留的笑容,快步向他跑去。陆劲洲也大步迎上来,自然地接过她肩上的包,动作依旧沉稳,眼底却漾开春水破冰般的暖意,上下打量她的目光里,藏着确认她安好的仔细。
“累了?”他低头看她,声音比平时更低柔。
“不累!”苏念棠摇摇头,眼睛亮晶晶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句,“我考上啦!”
“嗯,我知道。”陆劲洲眼里满是骄傲的笑意,“信上说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上,补充道,“瘦了点。”
简单三个字,却让苏念棠心里甜如蜜。她皱着鼻子假装不满:“省城食堂的饭,哪有你做的好吃!”半是抱怨,半是撒娇。
陆劲洲眼底笑意更深,没再多说,空着的手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掌心温暖粗糙,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苏念棠脸颊微红,却没挣脱,任由他牵着穿过月台,走向外面那辆熟悉的红星大队拖拉机。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交织在一起。
“回家。”陆劲洲说。
“嗯,回家!”苏念棠用力点头。
拖拉机的轰鸣声响起,载着满身风尘与收获的归人,驶向炊烟袅袅的小村庄。省城的天地再广阔,也不及这里让她心安——下一次出发,无论去往何方,这条归途与等她的人,永远是她最坚实的后盾与温暖的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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