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省城的梧桐叶已染上浅黄。师范班的课程步入正轨,苏念棠也渐渐适应了这份规律与充实——她像块海绵,贪婪汲取着系统的教育理论,又小心翼翼地将过往实践经验与之碰撞、融合。赵国华送的种子与图解资料,不仅让她的作业格外亮眼,更让她在同学中攒下些名气,常有同龄人来请教农业相关的小常识。
这天下午,学校大礼堂里召开了动员大会。系主任站在台上,声音洪亮如钟:“同学们!响应上级号召,理论必须结合实践!下周末,咱们师范班全体学员,要去市郊的红星公社跃进大队——此红星非彼红星——开展为期两天的‘支农’实践!核心任务是帮社员秋收,更要向贫下中农学习,锤炼咱们的意志品质!”
台下瞬间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对多数来自城市或工厂的学员来说,“支农”是新鲜事,却也藏着几分畏难。周晓娟倒一脸兴奋,凑到苏念棠耳边小声说:“嘿,干农活!这我熟!念棠,你肯定更没问题吧?”
苏念棠笑着点头,心里却飘回了家乡的红星大队——金黄的玉米地、沉甸甸的豆荚,还有家里的秋收该开始了吗?陆劲洲准是队里最忙的那个。
出发那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学员们在操场集合,乘着学校安排的大卡车,一路颠簸着往市郊去。深秋的田野里满是忙碌的身影,远远望去,田间地头尽是弯腰劳作的乡亲。
跃进大队的支书和队长早就在村口等着了。简单的介绍与分工后,学员们被分到不同生产小队。苏念棠、周晓娟和另外几个女生分到第三小队,任务是收割一片成熟的黄豆田。
领到镰刀的学员们,大多显得笨手笨脚。城里来的姑娘们要么怕割到手,要么使不上劲,没割几把就腰酸背痛,效率低得很。带队的社员是个黝黑憨厚的中年汉子,大伙都叫他老耿,看得直皱眉头,却不好多说,只闷头飞快地割着,身后留下一道明显的“差距线”。
苏念棠拿起镰刀试了试刃口,还算锋利。她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左手拢住一把豆秆,右手挥刀贴地,“唰”的一声,豆秆应声而断,切口整整齐齐。动作不算格外优美熟练,却透着股“干过活”的稳劲,不拖泥带水。
老耿惊讶地抬头看了她一眼,苏念棠冲他笑:“大叔,我在家也常下地。”
“好!像个庄稼人的样子!”老耿难得咧开嘴笑了,露出被旱烟熏黄的牙。他没再多说,动作却明显慢了些,像是有意给苏念棠这边留出跟上的空间。
周晓娟不服输,也咬牙学着苏念棠的样子,虽说动作生涩,好在力气大,慢慢也找到了感觉。其他姑娘见状,纷纷围过来问怎么握刀、怎么用力、怎么防割伤。苏念棠一边干活一边简单指点,田间的气氛渐渐活泛起来——速度虽没快太多,却再也没有起初的混乱与低效。
休息时,社员和学员们坐在田埂上喝水。老耿掏出烟袋锅点上,看着苏念棠问:“闺女,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家里也是农村的?”
“嗯,我家在红旗县的红星大队。”苏念棠答。
“哦?红旗县?离这儿可不近。”老耿点点头,又问,“看你干活的架势,家里日子还行?念过书不?”
“念过一些,之前在队里当赤脚医生,也管过夜校。”苏念棠说得轻描淡写。
“赤脚医生?”旁边一个正捶腰的男学员立刻来了兴趣,“苏念棠,你还会看病啊?”
这话一下引来了更多人关注。尤其是几个本地的年轻社员,听说她是赤脚医生,都围过来七嘴八舌地问——秋燥咳嗽怎么办、干活扭了腰怎么缓解、孩子不爱吃饭有啥法子。
苏念棠没推辞,用通俗的话结合田间能找到的草药,比如蒲公英、薄荷,讲了些简单的处理方法和保健常识,还提醒大家秋收再忙也得歇够、喝足水,别着凉。
她讲得实在,没半点架子,社员们听得频频点头。连老耿都放下烟袋锅,听得认真。有个老大娘拉着她的手说:“这闺女,懂的多还会说话,不像有些卫生所的大夫,板着脸尽开贵药。”
带队老师看在眼里,也对苏念棠投去赞许的目光——这不正是“理论结合实践”“向贫下中农学习,也为贫下中农服务”的最好样子吗?
下午的劳动气氛更融洽了。苏念棠俨然成了小分队里的“桥梁”,既自己干得好,还帮忙协调:让体力好的男学员捆扎运输,女学员做收集豆荚的细致活,效率一下提了不少。
晚上,大队部安排了简单的欢迎活动,点燃篝火,大伙围坐在一起。有社员唱起地方小调,学员们也跟着合唱革命歌曲。火光映着一张张年轻的脸,虽带着疲惫,却满是兴奋。
苏念棠坐在周晓娟旁边,看着跳跃的火焰,思绪又飘回了家乡——家里的秋收该到最忙的时候了吧?陆劲洲是不是刚结束一天的活,坐在自家小院里歇着?他会不会也想起在省城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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