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跃进大队回来的苏念棠,皮肤被秋阳镀上一层浅褐,手心添了几处薄茧,眼神却比往日更亮。那两日踩在泥土里、和社员们一起割黄豆的充实,还有把所学用在实处的踏实,让她对“师范”二字的分量,又多了几分体会。刚回306宿舍,她就成了姑娘们围着的“焦点”,大伙都追着问支农的事儿,尤其好奇她怎么连农活都这么拿手。
“哎你们是没看着!念棠挥镰刀那叫一个利落,唰唰几下就割出一片,比队里的老把式都不差!”周晓娟凑在中间当起了“解说员”,声音里满是骄傲,“还有她给老乡讲防秋燥,说用野菊花配梨子熬水,讲得头头是道,那些大娘拉着她的手都舍不得放!”
苏念棠被夸得耳尖发烫,赶紧从包里掏出个小布袋——那是跃进大队老乡硬塞给她的谢礼,装着新炒的黄豆,颗粒饱满喷香。“就是尽点本分罢了。咱们学师范,将来本就该到群众里去,现在不过是提前适应适应。”
这次支农,不光让同学们对她刮目相看,也让系里老师记住了这个“踏实肯干、会跟群众打交道”的姑娘。陈老师甚至在一次课后特意叫住她,说她能把心理学知识用到和老耿、社员们的相处里,这份敏锐很难得,还鼓励她接着保持这种“从实践里学,再用到实践里去”的态度。
天气一天天冷下来,校园里的梧桐叶落得只剩光秃秃的枝桠。苏念棠的日子过得平稳又充实,定期给家里写信,也总能按时收到陆劲洲的回信。他的信内容向来平实,说家里的收成,讲队里的琐事,字里行间藏着细水长流的牵挂,读着就让人安心。
这天下午,收发室的大爷却给了她两封信。一封是陆劲洲的,另一封的笔迹陌生得很,落款写着“红星大队夜校图书角”。苏念棠心里好奇,先拆开了这封没见过的信。
信是铁柱写的,后面还跟着大牛、狗剩几人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偶尔还夹杂着拼音和错别字,可字里行间的热乎劲儿,一下就扑到了眼前:
“苏老师:见字如面。你走了以后,夜校都按你说的办,没拉下。县里的赵老师又来教越冬作物管理,俺们都记了笔记,还油印了分给大伙。图书角的书俺们都爱惜得很,看完准放回去。你留下的豆种,俺们种在试验田边上,长得可好了,结了好多豆荚!就是……就是最近出了点新情况,想跟你说说,也想问问你咋办……”
信里说,夜校办得越来越红火,附近大队甚至公社都有人听说了,时不时有人来“取经”,还有人特意来蹭课。这本是好事,可来的人多了,想法也杂了。有些年轻社员不满足于学农业技术和卫生知识,私下里问铁柱他们:能不能请苏老师或者县里的老师,讲讲更“高级”的东西?比如咋搞副业多挣钱,拖拉机能干除了耕地拉货以外的活不?甚至有人悄悄问,听说外面有地方开始“包产”了,咱们这儿啥时候能变?
铁柱他们被问得没了主意——既觉得乡亲们愿意琢磨是好事,又不知道该咋回答,更不敢乱传话,只好写信给苏念棠,既是汇报,也是来求主意的。
苏念棠读完信,心里又暖又沉。暖的是夜校真的点燃了大家想学、想琢磨的心思,这是星星之火要燎原的样子;沉的是这些问题太“超前”,敏感得很,回答时得揣着十二分的小心和智慧。她忽然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好像更重了。
她把铁柱的信放到一边,拆开了陆劲洲的信。他的字还是那么工整,内容也依旧简短,可这次信的末尾,却多了段不一样的话:
“近来常跟公社农机站的技术员聊天,觉得农机维修和小型改良,或许能给社员们多找条增收的路。也听说外地有成功的例子,以生产队为单位搞编织、养殖这些集体副业,就是得有计划,还得找好销路。这事不简单,得慢慢琢磨。你在外面学习,眼界宽,能多留意些相关的政策和信息,不用急,也别给自己添压力。家里有我,放心。”
苏念棠的心猛地一跳。陆劲洲这段话,说得含蓄,可意思却和铁柱信里的“新情况”悄悄对上了!他显然也察觉到了社员们心里的想法和没说出口的需求,甚至已经在琢磨稳妥的出路了。他还特意给她指了方向——让她留意政策和信息。
他把最需要“眼界”和“信息”的部分,默默分给了她,却把落地时可能遇到的风险和压力,自己扛了下来。这份心思,是比任何安慰都沉的支持和信任。
苏念棠立刻拿起笔,先给铁柱他们回信。她没直接回答那些敏感问题,先肯定了他们愿意琢磨、愿意问的态度,又给了三条建议:第一,现有的农业技术和卫生知识不能丢,这是根基;第二,大伙有新想法是好事,可以在不耽误农活的前提下,利用闲时间做些小探索,比如看看村里有啥能用的资源,附近集市上啥好卖,都记下来当“资料”;第三,关于政策和“高级”技术,她会帮忙留意,但一定要等上面有精神、队里有安排,不能瞎动。最后她还特意叮嘱,油印资料要做好,知识得传扎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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