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中的风裹着冷意,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可维修点里却热得冒气,四五个男人围着堆旧零件,煤油灯的光在墙上投出晃动的影子,活像皮影戏。
陆劲洲蹲在地上,面前铺着张画满线条的牛皮纸——是传动装置的草图。那根四块钱淘来的钢管锯成了两截,一截做主轴,一截做副轴,生锈的表面用砂纸磨出暗红的铁色,看着就结实。
“这自行车链轮和飞轮对不上啊!”铁柱举着俩零件比划,“链轮齿多,飞轮齿少,链条挂上去老滑。”
大牛凑过来一看,也皱起眉:“可不是嘛,差着三四个齿,根本咬不住。”
废品站的零件本就来自不同旧自行车,规格哪能统一。陆劲洲接过零件,用卡尺量了量齿距,拿起钢锉在飞轮上画了道线:“把多的齿锉平,磨到能挂住链条就行。”
“那得锉到啥时候?”铁柱瞪圆了眼,这细活可不是蛮力能搞定的。
“轮着来,一人半小时。”陆劲洲已经攥紧钢锉,在飞轮上锉出第一下,“总比卡在这强。”
钢锉磨金属的“刺啦”声在屋里响起来,单调却透着股韧劲。铁屑落在地上,被煤油灯照得像碎金。陆劲洲锉了十五分钟,额角就渗了汗——这活要的是匀劲,快了容易锉歪。
大牛接过去继续,铁柱去检查风车叶片。没一会儿,王大爷背着手来了,看了阵忽然开口:“我家有个旧闹钟,里面铜齿轮还能用,要不?”
“多大的?”陆劲洲停下手里的活。
王大爷比划着:“碗口那么大,钟坏了,齿轮没坏。”
这可是意外之喜!铜齿轮比铁的耐磨多了。陆劲洲让铁柱跟着去取,回来时不仅有齿轮,还有一小罐黄油——王大爷说,是去年公社修拖拉机剩下的,他偷偷留了点。
“这可是好东西!”大牛眼睛都亮了,黄油在当年是稀罕物,润滑效果比菜油强十倍。
另一边,苏念棠正在编织小组的仓库里。这仓库原是队里的旧粮仓,现在堆着竹篾、柳条,还有一排排编好的篮子、粮囤,满是竹香。
春草、李婶带着七八个妇女,正按新定的标准检查粮囤。每个粮囤都要过三关:用卷尺量尺寸,用手摸有没有毛刺,再往里面塞重物试牢固度。
“这个不行。”王大娘指着个粮囤,手指戳了戳缝隙,“柳条没泡透,编的时候裂了,装粮食准漏。”
编这粮囤的年轻媳妇红了脸:“我想早点编完,没泡够时辰……”
“粮食是咱的命,装粮的家什不能急。”苏念棠走过来,指着裂缝,“拆了重编,裂的柳条全换掉,下次泡够两个时辰再编。”
她语气软,却没商量的余地。妇女们都点头——供销社老王说了,只要质量稳,以后每个月都收八十个篮子、二十个粮囤,可不能砸了招牌。
“念棠姐!”春草忽然举手,“咱编的篮子都是一个尺寸,能不能编小点的?装鸡蛋用,供销社肯定要!”
苏念棠眼睛一亮。她想起在省城时,副食品商店装鸡蛋用稻草,一磕碰就碎。要是有小竹篮,一层层摞着,又稳又省地方。
“太能试了!”她当即拍板,“下午咱就定尺寸,先编几个样品送过去。”
正说着,仓库门被推开,陆劲洲站在门口,手里提个帆布包。他朝苏念棠点了点头,没进来——屋里都是女同志,他怕打扰。
苏念棠迎出去,陆劲洲把包递过来:“王大爷给的黄油,你手裂,抹点。”
没多余的话,却戳中了苏念棠的心思。她这几天编篮子、教手艺,手早就干得脱皮了。接过包,她闻到淡淡的机油味,心里却暖烘烘的:“传动装置装得咋样了?”
“齿轮对不上,在改。”陆劲洲说得简洁,“下午试装,你有空就来看看角度。”
“行,我处理完卫生所的事就去。”
两人站在门口说话,冬日的阳光斜斜照下来,把他们的影子叠在地上。屋里是妇女们的说笑和编竹篾的窸窣声,屋外是风吹枯草的沙沙声,平凡得让人心安。
下午两点多,风车那边围满了人。听说要试装传动装置,福山爷爷都让孙子扶着来了,嘴里念叨着“要看看铁疙瘩咋带木头转”。
陆劲洲和铁柱已经把主轴装到风车框架上。打磨好的钢管横在两根立柱间,两头用硬木掏空做的轴承座固定,里面抹了黄油,看着就扎实。
铜齿轮装在主轴中间,链条挂上改好的飞轮。飞轮另一头连副轴,副轴上还装了个大齿轮——这齿轮要带磨盘转。
“都往后退退!”陆劲洲检查完所有接口,朝大伙喊了声。
他握住一片叶片,用力一推。叶片转起来,带动主轴,链条“咔嗒咔嗒”响。起初有点卡,转了两圈,黄油起了作用,转动越来越顺。
副轴跟着转了!大齿轮咬着小齿轮,虽然还没挂磨盘,可明眼人都看出来——传动成了!
“成了!真成了!”铁柱激动得直跳,声音都变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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