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维修点外已聚了些人。福山爷爷来得最早,搬张小板凳坐在避风处,手里捧着搪瓷缸子,热气从缸口袅袅升起,在冷空气中缠成细雾。
“老爷子,您这是来监工啦?”铁柱推着独轮车过来,车上两麻袋黄豆胀得鼓鼓的——这是队里留的种,挑了最饱满的一批,特意拿来试磨。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铁疙瘩能不能顶头驴使。”福山爷爷抿口热水,目光却直往风车那边瞟,藏不住的期待。
陆劲洲和大牛正做最后的检查。磨盘是石匠刘大爷连夜赶制的青石盘,直径二尺,中间凿了圆孔,刚好套在副轴的铁芯上。为防松动,陆劲洲还特意用铁箍紧了一圈,敲得铮铮响。
“豆子泡透了?”陆劲洲直起身问。
“按你说的泡了一夜。”铁柱拍了拍麻袋,豆子碰撞声脆生生的,“十斤豆子兑三十斤水,一点没差。”
这比例是苏念棠从现代知识里“翻译”来的——70年代农村磨豆腐,大多凭经验说“豆子泡涨就行”,可想出浆率高,泡豆时间、水温都得讲究。她结合王大爷的老法子,总结出“冬泡十二时辰,水温不烫手”的土规矩,简单又好用。
苏念棠从卫生所赶来时,正见风车在晨风中缓缓转着,磨盘稳稳架在架上,七八个社员围在旁边,脸上满是期待又忐忑的神情,连呼吸都轻了些。
“可以开始了。”陆劲洲检查完刹车装置,朝铁柱点头。
竹簸箕里的泡发黄豆金黄饱满,一捧捧倒进磨盘中央的孔洞里。铁柱媳妇春草早拎着长柄木勺候在旁,磨盘下摆了三个大木盆,盆底都垫着细纱布,就等接浆。
风车叶片先慢慢转了两圈,像是在试探,接着速度渐稳,磨盘跟着转起来,石磨摩擦发出低沉的“隆隆”声,在清晨里格外清楚。没一会儿,淡黄色的豆浆就从磨缝里渗出来,顺着石槽缓缓流下,滴进木盆里,聚成小小的奶白色水洼。
“出浆了!”大牛媳妇先喊出声,声音里满是惊喜。
豆浆流得不算快,却匀匀当当。春草小心地用木勺把盆里的浆舀进水桶,纱布滤下的豆渣堆在另一个盆里——这东西也不浪费,能喂猪,还能掺进玉米面里做饼子,在物资紧俏的日子里,半点都舍不得丢。
第一盆豆浆接满时,太阳刚好爬过山头。金色的阳光洒在乳白色的浆液上,泛着细腻的光,空气里飘开清新的豆香,混着清晨的霜气,闻着就让人精神一振。
“还真磨出来了……”福山爷爷拄着拐杖站起身,凑近木盆仔细看,“这浆稠,比驴磨的还稠些。”
陆劲洲没说话,伸手捻了点豆渣在指尖搓了搓:“磨得细,出浆率差不了。”
“称称就知道了。”苏念棠早有准备,从卫生所带了杆秤来。
十斤泡发豆子磨完,称出八斤七两豆浆、一斤三两豆渣。按干豆算,出浆率比老法子高了近两成。
“多出这两成,就是白赚的!”铁柱算账快,掰着指头算,“一天磨一百斤豆子,就能多二十斤豆浆!”
这话让所有人都兴奋起来,连说话声都大了些。陆劲洲却还保持着清醒:“风不是天天有,风速也没准头,今天算运气好。”
话音刚落,风还真小了。叶片转速明显慢下来,磨盘转得缓了,豆浆流出的速度也跟着变缓,细细的一股。
“你看,说着就来了。”陆劲洲倒不意外,“得加个调速的装置。”
“咋调啊?”大牛凑过来问。
“调叶片角度。”苏念棠接话,“风速小的时候,把角度调大,吃风面积就大;风速大了,角度调小,免得转太快坏了机器。”
这是她昨晚翻资料想的法子。70年代没有现代风力机的变桨系统,可手动调叶片角度总能行——虽说麻烦些,却是眼下最实际的办法。
陆劲洲看了她一眼,眼里带着赞许:“下午就试试。”
上午剩下的时间,风车又磨了两轮豆子。磨好的豆浆被抬到李婶家——她家有口大铁锅,正好用来煮豆浆、点豆腐。
苏念棠没跟着去,转身去了编织小组的仓库。妇女们已经聚齐了,围着一堆细柳条和稻草,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
“念棠姐,你看鸡蛋篮做多大合适?”春草手里捏着根柳条比划,“我想着一层装十二个鸡蛋,摞三层,不高不矮,好拿。”
“十二个正好。”苏念棠想起供销社鸡蛋的摆放方式,“不过每层得加个隔板,用细篾编个十字格,鸡蛋放进去就不会乱滚了。”
王大娘拿起一把稻草,手指捻了捻:“垫底就用这个,软和。我编草垫子编了半辈子,保准编得又软又不散。”
这是老辈人的手艺,最是扎实。苏念棠立刻说:“那大娘您就教大家编草垫,春草,你们几个手巧的编篮子主体,咱们分工来,快。”
仓库里很快响起编筐的窸窣声。王大娘的手法果然老道,稻草在她手里服服帖帖,编出的垫子厚薄均匀,边角收得利落;春草带着年轻媳妇们编篮身,手指翻飞间,柳条渐渐弯出篮子的形状,越来越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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