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供销社的门脸不大,三间青砖平房立在街边,门楣上的招牌褪了色,字迹却还清晰。苏念棠抱着鸡蛋篮下车时,正撞见老王在门口卸货——一辆手扶拖拉机拉来十几箱肥皂,几个售货员正弯腰往屋里搬,箱子碰撞声在清晨的街上格外分明。
“王主任!”苏念棠扬声喊。
老王回过头,五十来岁的年纪,深蓝色中山装熨得平整,胸口别着支钢笔。看见苏念棠,他脸上立刻堆起笑:“红星大队的念棠同志!早听说你们最近搞了不少新名堂,风车磨豆、编篮子,传得热闹着呢!”
寒暄两句,老王吩咐售货员继续卸货,自己领着苏念棠和陆劲洲进了里屋。这屋既是办公室也是小仓库,墙上贴着毛主席像和“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标语,桌上堆着账本、票据,角落里还摞着几捆线团。
苏念棠把三个鸡蛋篮样品摆在桌上,一一解开包布。老王凑近细看,先拿起春草编的那个,手指顺着柳条纹路摩挲:“编得细,针脚匀,这收口的地方……嗯,严实,鸡蛋不会漏出来。”
他又翻起草垫,指尖捻了捻稻草:“这草垫手艺老道,选的都是新稻草,没杂质,软和。”最后目光落在把手上的小风车,他伸手拨了拨,铁皮叶片“呼呼”转起来,眼里闪过笑意:“哟,这个巧思!孩子们指定喜欢。”
“就是想着赶集的时候,家长给娃娃买些小玩意儿,舍得花钱。”苏念棠顺势说。
老王点点头,却没立刻松口。他从抽屉里摸出算盘,手指翻飞间“噼里啪啦”响了一阵:“篮身用料,柳条不值钱,算两分钱;草垫的稻草,算半分;手工……一个篮子编多久?”
“手熟的得两个钟头。”苏念棠如实回答。
“那人工算一毛五。”老王继续拨算盘,“小风车的铁皮、铁丝,再算一分钱。总成本一毛八分五。你们想卖多少?”
“我们原想卖四毛。”苏念棠说,“这样一个能赚两毛一五。”
老王摇了摇头:“四毛高了。供销社卖货得加价,一般加三成。我们要是卖四毛,进货价就得压在三毛左右。你们卖三毛,我们卖三毛九,这样顾客能接受,我们也有钱赚。”
三毛的收购价,比预想低了一毛。苏念棠心里快速盘算:每个赚一毛一五,二十个就是两块三,一个月卖一百个能有十一块五——虽不如预期多,却是实打实的稳定收入。
“量呢?”她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先订五十个试试水。”老王放下算盘,“月底前交货。要是卖得好,下个月再加量。不过……”他拿起带小风车的篮子,语气沉了些,“这个只能当样品,不能批量做。”
“为什么?”苏念棠不解。
老王往门口瞥了眼,压低声音:“铁皮属于金属物资,供销社进货得备案。你们这点量不值得走手续,而且……容易惹闲话,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1975年的环境,任何涉及金属的小事都可能被放大。苏念棠立刻明白,当即表态:“明白!那就做普通款,小风车我们去掉。”
“这就对了。”老王露出赞许神色,“做事要稳当。你们红星大队最近动作不少,徐书记在公社会上都提了,说你们‘敢想敢干,但要注意方式方法’。”
这话既是肯定也是提醒。苏念棠认真点头:“您放心,我们都在政策允许的范围内做事。”
谈完篮子,老王送他们出门时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风车磨豆腐的事,公社食堂听说了。主任让我问问,能不能匀点豆腐?月底食堂改善伙食,想办个豆腐宴。”
这是意外之喜。陆劲洲上前一步,沉稳应道:“磨坊每天能出三十斤左右豆腐,可以匀十斤给食堂。”
“那好!按市价,一斤一毛二,十斤一块二。”老王很爽快,“月底统一结账。”
从供销社出来,陆劲洲要去农机站问飞轮的事,苏念棠打算去新华书店找找柳编工艺的书。两人约好中午在国营饭店门口碰头。
农机站在公社西头,三排红砖房围着个院子,院里停着几台待修的拖拉机,机油味飘得老远。陆劲洲找到技术员老陈——两人是战友,说话不用绕弯子。
“飞轮?”老陈听了想法,从架子上翻出本《农机维修手册》,指着其中一页,“你看,拖拉机的飞轮就是这个原理。但你要用在风车上……得算惯性矩,不然力道不够。”
他找来纸笔,两人趴在桌上算开了:铁质飞轮多重、直径多大、转速多少,储存的能量能带动磨盘转多久。数字密密麻麻列了半张纸,公式写了一行又一行。
“照这个算,做个直径五十公分、重二十斤的飞轮就够用。”老陈最后拍板,“材料好办,废品站找找旧齿轮盘,浇铸的那种,厚实耐用。”
“要是找不着浇铸的呢?”陆劲洲追问。
“那就用木头。”老陈很务实,“枣木、槐木这种硬木,做得厚点,三十斤重,效果差点但能用个两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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