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了一夜,清晨推开门,天地间已裹上一层厚绒绒的白。屋檐下悬着手指粗的冰溜子,晨光里泛着晶晶亮的冷光。苏念棠哈出一团白气,握着铁锹去扫雪,铁刃蹭过冻硬的地面,“刺啦”一声,在寂静的雪天里格外清亮。
陆劲洲从磨坊方向走来,棉鞋沾着星星点点的雪沫,一进门便说:“豆腐备好了,按你说的压得瓷实,都切成块了。”
做豆腐干,第一步就得是老豆腐压足水分——这样晾熏时才不容易碎。苏念棠放下铁锹:“走,去瞧瞧。”
磨坊里满是热气。李婶正往沸水锅里下豆腐块,这是她从老辈学来的土办法:豆腐煮过一遍定型,后续怎么折腾都稳当。见苏念棠来,她用笊篱捞起一块,在清水里涮了涮:“念棠,你看这样成不?煮一盏茶的工夫就行?”
“差不多。”苏念棠接过豆腐捏了捏,“晾干后有两种做法:要么用松枝、柏叶熏,要么晒。但这天气冷,晒着慢,得另想辙。”
“那就熏。”陆劲洲当即拍板,“仓库后头搭个小熏棚,用废旧铁皮桶改改就行。”
在70年代的农村,铁皮桶可是宝贝——能当水桶、能储物,改造成简易炉灶也顺手。陆劲洲去维修点找了两个废弃油桶,锯开一头、钻上几个通风孔,熏棚的雏形转眼就有了。
熏料是福山爷爷送来的。他家屋后有棵老松树,秋天落下的松针攒了满满一大麻袋。“松针熏东西最香,”老爷子说得笃定,“再掺点柏树叶,能去豆腥味。”
上午,第一批豆腐块晾在竹帘上,摆在磨坊通风处。苏念棠用指腹按了按,表面已干硬,内里还软着。“得晾两天才能熏。”她道。
“正好。”陆劲洲记着日子,“熏要三天,赶在展销会前刚好成。”
另一边的维修点里,风车模型的制作卡了壳。按老陈给的图纸,叶片得够轻薄,才能被微风带动;可太薄了,又容易变形。
陆劲洲试了好几种材料:薄木片脆得一折就断,铁皮又太沉,最后目光落在了队里废弃的标语牌上——那硬纸板刷过桐油,轻且韧,正合适。
“就它了。”他用剪刀裁出叶片形状,边缘缠上细铁丝加固,中间钻孔穿轴。三片叶片装上去,用手轻轻一拨,转得又快又稳。
传动装置更费功夫。模型小,齿轮也得跟着小。陆劲洲从废闹钟里拆出几个芝麻大的齿轮,用细铁丝做轴,一点点固定在木板上。大牛蹲在旁边看,眼睛几乎贴到齿轮上:“陆哥,你这手艺也太巧了!”
“练出来的。”陆劲洲头也不抬,用镊子夹着齿轮调整位置——当年在部队修通讯设备,比这精细十倍的活都常做。
磨盘模型是用木块削的,涂了墨汁冒充青石。整个模型不过两个巴掌大,可叶片、主轴、飞轮、磨盘一样不少。陆劲洲还做了个支架,把模型固定在木板上,旁边留了摇柄——展销会上没风时,摇着就能演示。
中午苏念棠送饭来,一看见模型就眼睛亮了:“真像!连飞轮都有!”
“能转。”陆劲洲摇了摇柄,叶片转起来,飞轮跟着转,小磨盘也缓缓动了。虽只是空转,可风车的原理一眼就能看明白。
“这太好了!”苏念棠凑近细看,“展销会上人家一瞧,就知道风车是怎么干活的。”
“还得配个说明牌。”陆劲洲说,“原理、用途、能省多少力,都得写清楚。”
“我来写。”苏念棠接过本子,“用大白话写,保证谁都能看懂。”
下午,编织小组忙着赶制食堂要的二十个菜筐。这次的菜筐尺寸大、要装重物,妇女们分了两组:一组处理粗柳条,把枝桠削干净;一组编筐身,手法得紧实。
王大娘忽然出了个主意:“菜筐装重物,筐底得编双层,中间夹层细竹片,这样才结实。”
这是老手艺人的经验,苏念棠当即点头,让春草去后山砍细竹。竹片削薄了编进筐底,试了试,承重力果然强了不少。
正忙得热火朝天,铁柱兴冲冲跑进来:“嫂子!公社来电话了!”
供销社只有一部手摇电话,平时很少用。苏念棠跟着铁柱跑到大队部,会计老周正对着话筒说:“……对,展销会是十二月十号……送展品得提前两天……”
见苏念棠来,老周把话筒递过来:“王主任找你。”
电话里传来老王的声音,裹着电流的杂音:“念棠同志,展销会日期定了,十二月十号到十二号,在县文化馆。你们得送两样产品,篮子肯定算一个,另一个定了没?”
“定了,豆腐干。”苏念棠答,“现在正试制呢。”
“好!展品得带说明,最好能让大家尝一尝。豆腐干多带点,十斤八斤的,让参观者尝尝鲜。”老王顿了顿,语气沉了些,“还有,徐书记说了,这次展销会各公社都盯着,你们好好准备,给咱们公社争口气!”
挂了电话,苏念棠心里又兴奋又沉——“争光”这两个字,在1975年的农村,分量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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