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龙抬头。天还没亮透,红星大队的土路上就滚着细碎的脚步声。李婶领着妇女们在村口支起两张条桌,粗瓷碗里盛着刚熬好的红枣姜茶——春寒还带着刺,得让远道来的客人先暖透身子。
苏念棠穿那件藏蓝色外套,头发梳得丝毫不乱,站在磨坊门口最后核对讲解材料。陆劲洲在她身侧,手里攥着个小本子,上面记满风车的参数,连轴承磨损度都标得清清楚楚,怕有参观者问起时答不准。
七点半,第一辆拖拉机“突突”地碾着土路来了。红旗公社的孙副主任走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二十多人,帆布包里都塞着笔记本。紧接着,各公社的队伍陆续赶到:有开卡车的,车厢里挤着满当当的人;有骑自行车的,车把上挂着干粮袋,车后座还载着人。
会计老周在村口忙得脚不沾地,一边登记一边发参观证——硬纸板裁的小牌子,印着“红星大队现场会”,盖着大队的红章,往胸前一挂,倒显出几分正式。
八点整,人总算到齐了。院子里黑压压站了一片,粗略数着有百十号人。徐书记陪着县里的李主任过来,李主任还是那身中山装,今天多戴了顶蓝布帽,看着格外精神。
“同志们!”徐书记往高台上一站,声音洪亮,“今天在红星大队开现场会,不搞虚头巴脑的花架子,就看实打实的东西,学能落地的经验!”
简短开场后,参观正式开始。第一站便是磨坊。苏念棠站在风车前,声音清亮却不张扬:“各位领导、同志,这是我们自己造的风力磨豆机,去年秋天琢磨着动工,今年春节前才正式用起来。”
她讲得实在,从最初想省劳力的念头,到试做时飞轮卡壳的失败,再到用废旧零件改装的巧劲,句句都沾着土气。讲到飞轮储能时,有人凑上前摸风车的铁壳;说起省了多少驴工,有人赶紧在本子上记。陆劲洲在旁伸手拨了下扇叶,风车“吱呀”转起来,磨盘跟着转,乳白的豆浆顺着槽子流进桶里——这实打实的演示,比再多话都管用。
“一天能磨多少豆子?”人群里有人问。
“看风速,”陆劲洲答得干脆,“平均下来八十斤上下。”
“出浆率比老办法高多少?”又有人追问。
“八成以上,”苏念棠补充,“比驴拉磨能多两成。”
数据不掺水分,参观者们都点头。孙副主任带的技术员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拍个不停,连豆浆流进桶的样子都要记录下来。
第二站是豆腐干生产区。李婶抄起簸箕,一扬一落间,坏豆、瘪豆就被拣了出来,动作麻利得很;福山爷爷掀开熏棚的布帘,松柏的清香裹着热气涌出来,熏得人鼻尖发痒;王大娘演示包装,油纸裹得方方正正,标签对齐了边角才贴上去。
“每包都是二两?差不差秤?”有人指着包装问。
“误差超不过一钱。”王大娘当场拎起秤,称了一包,秤杆平得像尺子。
第三站到了编织仓库。春草带着几个年轻媳妇坐在小板凳上编筐,柳条在手里翻飞,没一会儿就显出规整的纹路。墙上挂着各式样品:圆滚滚的鸡蛋篮、分层的针线盒、带提手的收纳筐,还有新琢磨出的八角果盘,每个上面都编着小小的红五星,看着格外精神。
“这些样式都是你们自己想的?”一个穿碎花衫的女参观者凑上前,眼里满是稀罕。
“大伙一起琢磨的,”春草笑得实在,“编着编着,就觉得能再改改,改着改着就有新样子了。”
一圈参观下来,已过十点。院子里摆上长条凳,李婶她们端来热茶,还端着小碟豆腐干——切成小块,插着细竹签,供人尝味。
“都尝尝,多提提意见!”苏念棠招呼着,把碟子往人多的地方递。
豆腐干嚼在嘴里,豆香足,还带着点熏制的焦香。参观者们边吃边议论:“这味儿真地道,比镇上卖的还香。”“包装也讲究,看着就干净。”“听说食品厂每月都要订五百斤?”
这时,后排一个中年人忽然站起来,嗓门有点大:“苏念棠同志,我有个问题!”他是邻县公社的干部,说话带着乡音,“你们把劳力都抽来磨豆腐、编筐,地里的活咋办?这不耽误种地吗?”
这话问得尖锐,院子里瞬间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苏念棠身上。
苏念棠倒不慌,声音平稳:“这位同志问得好,这也是我们一开始就琢磨的事。我们搞副业,有三个死规矩:第一,绝不误农时,农忙时所有人扑在地里,只有农闲才拾掇副业;第二,劳力分着用,老人妇女多干编筐、选豆的手上活,青壮劳力还是以种地为主;第三,记工分统一算,副业和农业的收入放一起分,不搞两套账。”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实在话:“去年我们队的粮食产量,还比前年多了百分之五。为啥?因为副业能挣钱,大伙干劲足了,舍得往地里上肥料,也愿意花心思精耕细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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