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咖啡馆的角落,构成了一个与外界喧嚣隔绝的孤岛。午后阳光被深色的窗格过滤,只剩下微弱的光斑,懒洋洋地躺在原木桌面上。空气中弥漫着现磨咖啡豆的醇香与低沉的背景爵士乐,却丝毫无法侵入陆衍周身那圈无形的、绝对理性的领域。
他坐在那里,背脊挺直,像一株生长在绝壁上的雪松。修长的手指在轻薄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起伏敲击,发出一种稳定而迅捷的、如同雨点般的哒哒声,这声音是他思维的延伸,是构建世界的序曲。屏幕上,黑色的背景布上流淌着无数行彩色的代码,像一条条拥有生命的溪流,汇聚成庞大而精密的逻辑瀑布。
周哲远瘫坐在他对面的沙发里,百无聊赖地搅动着杯中的拿铁,看着奶泡形成的漩涡逐渐消散。他试图找了几次话题,从最新的游戏发售到校园里的八卦,得到的回应只有陆衍偶尔从喉咙里发出的、意义不明的单音节“嗯”,或者干脆是彻底的沉默。
“我说阿衍,”周哲远终于放弃抵抗,哀叹一声,把勺子往杯子里一扔,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你能不能稍微像个‘人类’一点?我们是在咖啡馆,不是在NASA的控制中心。放松一下,你的代码不会因为你呼吸频率改变就崩溃的。”
陆衍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依旧牢牢锁死在荧光闪烁的屏幕上。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像AI合成的语音:“熵增定律决定了宇宙的总趋势是走向无序和混乱。任何系统,包括我当前构建的算法,都需要持续输入能量和维持高度有序的状态,才能对抗这种趋势。放松,是加速其崩溃的过程。”
周哲远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感觉自己在对牛弹琴,不,是在对一段会呼吸的代码讲情调。“行行行,你是大神,你说的都对。但大神也得食人间烟火吧?你那个‘理想女友’算法搞定了没?再搞不定,你家老爷子怕不是要亲自飞过来给你安排相亲流水宴了。”
“理想女友”算法。这是陆衍为了应对来自家族,尤其是祖父陆老爷子日益频繁的“关切”电话,而启动的一个个人项目。在他的认知里,情感是非理性的、低效的、充满不确定性的麻烦领域。他无意投入时间和精力去进行传统的、低成功率的社交筛选。于是,他选择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编程,来解决这个“需求”。
他构建了一个复杂的评估模型,输入了一系列他认为是构成“合适伴侣”的必要参数:家庭背景(需清白,无复杂利益牵扯)、教育程度(顶尖高校,保证基础智商和认知水平)、性格特质(倾向于安静、理性、独立,以减少不必要的情绪消耗)、社交能力(基础即可,避免过度社交带来的时间浪费)等等。这个模型会像筛子一样,理论上能帮他过滤掉99%不合适的对象,最终输出一个最优解,或者至少是几个高匹配度的候选方案。
这是一种效率最大化的策略。找到那个在理性参数上最符合要求的人,建立一段稳定的、互不干涉内政的、能够应付家庭审查的“合作关系”。这,就是陆衍逻辑世界里的“最优解”。
周哲远探过头,试图看清屏幕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变量和函数:“我说,你这参数设置得也太冷血了。感情是能用量化指标衡量的吗?心跳加速呢?多巴胺分泌呢?那种‘就是她了’的感觉呢?”
陆衍终于停下了敲击键盘的动作,端起手边的黑咖啡抿了一口,浓郁的苦味在他舌尖蔓延,却让他思维更加清晰。他抬眼看向周哲远,眼神如同他杯中的咖啡,纯粹而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
“心跳加速是交感神经兴奋和儿茶酚胺类物质分泌增加导致的生理反应,多巴胺是大脑奖赏回路中的一种神经递质。这些生理指标不稳定且易受干扰,不具备参考价值。”他语气平缓,像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至于‘感觉’,那是大脑基于过往经验和潜意识信息,在瞬间进行的模糊模式识别和决策,其可靠性远低于基于大量客观数据建立的逻辑模型。”
“……”周哲远被这一串硬核的、毫无破绽的科学解释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才吐出一句,“你赢了。跟你讨论感情,我真是自取其辱。”
陆衍不再理会他,目光重新回到代码上。然而,就在他准备继续调试一个关于“兴趣相容性”的子函数时,脑海中却毫无征兆地、再次闪过了昨天在教学楼前看到的那个画面——
那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哲学系女生,用平静无波的声音,清晰地说出:“人是目的,而非手段。”
康德。定言命令。
这个哲学概念,像一颗投入他精密逻辑湖面的石子,漾开了一圈细微的、无法忽视的涟漪。他的模型,本质上,不正是将潜在的伴侣视为达成他“应付家庭”这一目的的手段吗?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丝极细微的、程序遇到内部矛盾时的“不适感”。
他下意识地调出了校园数据库的访问界面(他有高级权限,用于学术研究)。修长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输入了“林溪”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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