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联盟峰会结束后的庆功晚宴,设在日内瓦湖畔一家有着悠久历史的酒店。水晶吊灯下,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们举杯相庆,庆祝一个全新起点的诞生。
陆星辰作为绝对的主角,被各方人士团团围住,应酬不断。他脸上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从容地应对着每一句祝贺、每一个试探。但只有熟悉他的人才能看出,他那深邃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一种游离于喧嚣之外的疏离。
他的目光,偶尔会穿过人群,落在宴会厅角落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林若曦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改良旗袍,没有过多的珠宝修饰,只在鬓边别了一枚造型简洁的、像是某种电路板蚀刻纹样的玉质发卡——那是陆星辰用第一代“凌霄”芯片的废弃硅片边角料,请老师傅精心打磨而成的礼物。她没有融入那些高谈阔论,只是端着一杯果汁,静静地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日内瓦湖,嘴角噙着一抹恬淡的笑意。仿佛周围的喧嚣与她无关,她只是这幅繁华画卷中,一个静默而美好的注脚。
她这次来日内瓦,并非作为龙图的代表,而是受联盟文化论坛的邀请,来分享她的艺术理念。她的画作和她在之前论坛上的发言,为冷冰冰的技术讨论注入了难得的人文温度,赢得了许多与会者的尊重和好感。
终于,陆星辰找到了一个间隙,摆脱了人群,走向那个角落。
“躲在这里偷闲?”他走到她身边,声音里带着一丝卸下重担后的轻松。
林若曦回过头,看到他,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看你被围得水泄不通,我可不敢过去添乱。”她打量了一下他,轻声说,“累了吧?”
“嗯。”陆星辰没有否认,很自然地拿起她喝过的果汁,抿了一口,“比搞技术攻关还累。”
两人并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湖面上倒映的城市灯火和稀疏的星光。晚宴的喧嚣被隔在身后,这一刻的宁静显得格外珍贵。
“今天你在会上的发言,很好。”林若曦轻声说,“‘和而不同’……这个词用得很妙。不像某些人,只会说什么‘心有灵犀’。”她说着,忍不住揶揄地看了陆星辰一眼,显然还记得他转述的弗雷德里克的那个典故。
陆星辰失笑,抬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记仇是吧?”
林若曦笑着躲开。
玩笑过后,气氛又安静下来。湖风的微凉拂面,带着远处隐约的音乐声。
“若曦,”陆星辰的声音低沉了些,目光落在她沉静的侧脸上,“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有时候站在台上,看着下面那些充满期待或者审视的眼睛,我会想,我们选择的这条路,到底会通向哪里?会不会有一天,我们创造出的东西,会失控,会带来我们无法预料的后果?”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如此深刻的犹疑和沉重。在外,他是龙图的掌舵人,是“星火”的引领者,必须永远坚定、自信。只有在她这里,他才能偶尔卸下铠甲,显露出一丝真实的脆弱。
林若曦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湖心那轮被水波揉碎的月亮倒影,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记得我那幅《熵增与心流》吗?”
陆星辰点头。
“混沌和无序,是世界的常态。但生命和文明,偏偏就是在对抗熵增、在混沌中寻找和创造秩序的过程里,迸发出最动人的力量。”她的声音柔和而坚定,如同月光流淌,“你们做的事情,本质上也是一样。不是在制造混乱,而是在尝试理解混沌,驾驭混沌,从无尽的可能中,开辟出新的秩序和美好。”
她转过头,目光清澈地看向他,带着一种艺术家特有的、直指人心的洞察力:“至于失控……任何走向未知的探索,都有风险。但因为有风险就放弃探索,人类可能现在还住在山洞里。重要的不是恐惧,而是带着敬畏,牵着手,一起往前走。”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放在窗台的手。她的手微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
“就像你当年,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毅然接手那个‘烂摊子’一样。”她微微一笑,“我相信你,陆星辰。不是因为你是完美的,而是因为你在不断思考,不断反省,并且……从未忘记初心。”
陆星辰反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窗外是异国他乡的湖光山色,掌心是她坚定的温度,耳边是她温柔却充满力量的话语。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迷雾和重压,仿佛在这一刻,被这湖风吹散了许多。
他看着她眼中倒映的灯火和自己的身影,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安心”的情绪,缓缓充盈心间。
有些风景,看过万千,不如身边人的一个眼神。
有些路,纵然遍布荆棘,只要有人同行,便无所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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