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愈发寒冷。
一场初雪悄然降临,将紫禁城的琉璃瓦和汉白玉台阶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白。
乾清宫的地龙烧得暖烘烘的,驱散了殿外的寒意。
王瑾手臂上的伤已然痊愈。
只留下一道浅粉色的疤痕,如同一个无声的警示,烙印在他的身上,也烙印在他的心里。
他重新开始每日在御前伺候,处理文书,安排宫务。
一切都似乎回到了从前。
但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能感受到,那微妙的变化。
皇帝对他似乎更加随意和亲近。
偶尔批阅奏折累了,会让他在一旁磨墨,甚至会问一句“王瑾,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置?”
虽然王瑾每次的回答都是谨守本分,以“奴才愚钝,不敢妄议朝政”或“皇上圣心独断,自有决裁”来推脱。
但皇帝这种询问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信号的释放。
李德全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依旧挂着谦卑恭敬的笑容。
但眼神却日渐深沉。
这日傍晚。
王瑾处理完手头的公务,正准备回值房。
却在通往乾清宫后殿的廊庑下,被李德全“恰好”堵住。
“王公公,伤势可大好了?”
李德全脸上堆着笑,语气关切。
王瑾连忙躬身行礼:
“劳李公公挂心,奴才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李德全慢悠悠地点着头,手中转着那对锃亮的文玩核桃,发出“喀拉喀拉”的轻响,在这寂静的廊庑下显得格外清晰。
“年轻人,身子骨就是恢复得快。不像咱家,年纪大了,稍微受点风寒,就得躺上好几天。”
王瑾低着头,谦逊道:
“李公公春秋鼎盛,精神矍铄,正是为皇上分忧的得力臂膀,奴才万万不及。”
“呵呵——”
李德全干笑两声。
踱步走到王瑾身侧,与他并肩望着廊外飘落的细雪。
话锋却陡然一转:
“王公公,近来……可是威风得紧啊。”
王瑾心中一动。
面上却不动声色:
“李公公说笑了,奴才不过是恪尽职守,办好皇上交代的差事,何来威风可言?”
“哦?”
李德全斜睨了他一眼,目光如同带着钩子:
“周永昌、胡彪那些人,可是栽得不明不白,连带着朝堂上都清净了不少。这难道不是王公公的‘功劳’?”
王瑾立刻露出惶恐的神色:
“李公公慎言!周永昌等人乃是因为密谋作乱,罪证确凿,自有国法处置,乃是皇上圣明,粘杆处得力,与奴才有何干系?奴才当日遇刺,若非皇上洪福庇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说起来,还是受害者。”
李德全盯着他看了半晌。
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但王瑾的表情控制得天衣无缝。
只有恰到好处的惶恐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
“是吗?”
李德全不置可否地拉长了音调。
手中的文玩核桃转得更快了:
“王公公是聪明人,有些话,咱家也就不绕弯子了。这宫里宫外,看着风光无限,实则步步杀机。爬得太快,站得太高,容易招风啊。”
他顿了顿。
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阴冷的意味:
“咱家在宫里待了几十年,见过太多惊才绝艳的年轻人,如同流星般划过,耀眼一时,最终却……呵呵。王公公可知为何?”
王瑾低着头,恭敬道:
“请李公公指点。”
“因为他们忘了自己的本分,也忘了……这宫里,有些线,是不能越的;有些局,是不能破的。”
李德全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而黏腻: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这道理,王公公应该懂。”
王瑾心中冷笑。
知道这是李德全在敲打和警告自己,暗示自己最近风头太盛,触及了某些固有的利益格局,让他收敛。
他依旧保持着谦卑的姿态。
语气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
“李公公教诲的是,奴才一直谨记,奴才的本分就是忠心伺候皇上,为皇上分忧解难。至于其他,奴才人微言轻,不敢僭越,但也绝不会任人欺凌,坐以待毙。毕竟,奴才这条命虽是贱命,却也是皇上开恩留下的,总得惜福,好好为皇上效力才是。”
他的话,软中带硬。
既表明了自己“忠于皇帝”的核心立场。
也隐晦地回应了李德全的威胁——
我不会主动越线,但谁想动我,也要掂量掂量后果。
李德全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眼中闪过一丝怒意。
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好,好一个忠心为主,惜福效力。王公公有此心,咱家就放心了。但愿王公公能一直……记住今天说的话。”
说完。
他不再多言。
深深地看了王瑾一眼,便转身,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消失在廊庑的尽头。
王瑾站在原地。
望着李德全消失的方向。
廊外的风雪似乎更急了些,卷着雪花扑打在他的脸上,带来刺骨的冰凉。
他知道——
与李德全的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之前的刺杀风波和朝堂清洗,只是开胃小菜。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考验。
但他无所畏惧。
他拥有超越时代的见识。
拥有在绝境中淬炼出的坚韧心智。
拥有初步成型的情报力量和私人武装——瑾卫。
更拥有皇帝目前看来还算稳固的信任。
他握了握袖中那枚皇帝赏赐的、触手温润的玉佩。
眼神在风雪中,愈发坚定和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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