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峰那仿佛带着魔力、让人不由自主听从的声音;那从未想象过的、宽敞舒适的汽车座椅;还有此刻身处的、装饰考究、能俯瞰整座城市、安静得能听到心跳的顶楼包间……
这一切奢华与无形的压迫感,一层层地压垮了她本就微弱的勇气。她只能一再地将头埋得更低,双手死死攥住那洗的有些发淡的裙角。
阿依努尔坐在旁边,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几次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当初敢豁出一切、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去找陈峰,全凭着一股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信念在支撑。
可当陈峰真的点头答应见面,坐上那辆奢华汽车的那一刻,她才猛然惊醒——自己唯一能作为“筹码”的东西,早就在那个清晨被他用金钱彻底买断了。
或许是一路上车厢里强劲的冷气,吹散了她心中最后一点孤勇的燥热,此刻坐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她只觉得浑身冰冷,连开口的力气都消失殆尽。
陈峰慵懒地倚在宽大舒适的高背椅里,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面前这两个女孩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窘迫的姿态,像在观赏一幕无声的戏剧。
他很好奇,谁会第一个打破这令人玩味的沉默。闲暇间,他甚至瞥了一眼腕表,时间充裕得如同猫戏弄掌中猎物时的余裕。
侍应生的敲门声暂时打破了包间内凝滞的空气。陈峰瞬间收敛起那丝玩味,脸上换上一副礼貌得体的微笑,看着侍应生将菜品端进来。
目光在最先送到的软雪糕和插着吸管的冰镇椰青水上停留了片刻,心中对那位经理的机灵颇为满意。
“沙拉放她们那边。”陈峰示意了一下阿依努尔和热依娜的方向,“雪糕和椰青水放我这边。”
“好的,先生。”侍应生动作轻柔而精准地按照要求摆放好,再次无声地退出了包间。
陈峰用小勺浅尝了一口细腻的芒果椰子雪糕,口感清爽。他抬眼看向对面几乎没怎么动叉子的两人,语气放得温和:“别拘束,先吃点东西。事情,等填饱肚子再说也不迟。”
然而,热依娜和阿依努尔依然犹豫着。高档环境的无形压力,加上生平第一次在这种场合用餐的陌生感,让她们手足无措。
“叮…” 陈峰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凉的椰青水杯沿,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目光扫过两人紧绷的肩膀,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怎么?需要我示范一下刀叉怎么用?”
“不…不用!”热依娜慌忙应声,有些笨拙地拿起银光闪闪的刀叉。她下意识地抬眼想偷看陈峰的姿势,却正好撞上他投来的目光。
心下一慌,手一抖,“当啷”一声脆响,刀尖滑落在洁白的骨瓷餐盘边缘,留下一点细微的刮痕。她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
阿依努尔也吓了一跳,连忙抓起餐巾想去帮忙掩盖。陈峰却已不动声色地按下了桌沿的黄铜服务铃。
几乎在蜂鸣器微震的下一秒,包间门就被无声地推开,侍应生静立在门旁,等候吩咐。
“给这位小姐换一套餐具。”陈峰朝热依娜的方向微抬下巴,声音平静无波。
一套崭新的刀叉迅速而无声地替换了“肇事者”。刚才的窘迫,仿佛被这高效的服务瞬间抹去。
“慢慢来,不急。”陈峰嘴角依旧噙着那抹温和的笑,眼神却带着一丝纯粹的观察趣味,仿佛在欣赏一场略带生涩的表演。
“谢…谢谢…”热依娜的声音细若蚊呐,阿依努尔也在一旁小声附和。
陈峰悠闲地啜饮着清甜的椰青水,看着对面两个女孩虽然动作生涩僵硬、却意外地透出一种小心翼翼的餐桌礼仪感。这让他莫名想起爷爷精心饲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美丽,脆弱,一举一动都带着被环境规训的痕迹。
或许是胃里有了些许食物垫底,又或许是想到ICU里生死未卜的父亲,一股强烈的勇气猛地冲上热依娜的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却依旧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陈…陈峰同……” 话刚出口,那巨大的称谓压力又让她把后面的字咽了回去。
“热依娜?对吗?”陈峰精准地叫出了她的名字,看到她如释重负又紧张地点头后,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瞬间切换成一种商人特有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平静,“十九万八千六,这笔钱,我有。”
热依娜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希冀光芒。
然而陈峰下一句话,却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但是,我有一个问题。你,打算怎么还我?”
那希冀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剧烈地摇曳了一下,迅速暗淡下去。热依娜的声音充满了不确定和茫然:“我…我一定会努力还你的!我保证!”
“你当然必须要还。”陈峰脸上的微笑依旧温和,吐出的字眼却冰冷无情,“关键的问题是,你凭什么能赚到这笔钱?或者说,你有什么资本,能让我相信你还得上?”
“我…我…”热依娜彻底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她如果能靠自己赚到这笔天文数字,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陈峰的目光转向阿依努尔,手指随意地一点:“你。说说,你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我不叫‘你’!我叫阿依努尔!”阿依努尔被他轻慢的称呼刺得心头火起,脱口反驳。但接触到陈峰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那股火气又瞬间泄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力感,“如果…如果做全职服务员…一个月…大概三千多吧。”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体面”的答案了。
“阿依努尔?名字挺好听。”陈峰轻笑一声,话锋却如刀般犀利,“这三千多,包含你吃饭、租房、交通、买衣服…所有的开销了吗?”
阿依努尔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长长的睫毛低垂着,掩盖了眼底的心虚和难堪。
“那我给你往高了算,就算你一个月能净存四千块。”陈峰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算盘珠子,一颗颗砸在两人心上。
“十九万八千六,除以四千,等于四十九点六五个月。接近五十个月,也就是…四年多。而且这四年,你必须全年无休,不能生病,不能有任何意外开销。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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