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倚着沙发阖上眼。蛐蛐舒口气!
傍晚时分,大姐头上的痒意到底还是燎成了原。头皮泛着红光,额角鼓起的包像雨后毒菇,仿佛每根发丝都成了导火索。
经历过乳腺癌手术的人,比谁都懂得身体的警报不能充耳不闻。
蛐蛐爸爸打电话给蛐蛐大哥。
蛐蛐大哥挂了电话,一把抓起车钥匙,方向盘在他手里转出了风火轮的气势。
急诊室的荧光灯下,嫂子像只不知疲倦的工蜂,挂号、取药、安抚,把慌乱梳理成井然有序的流程。
蛐蛐看着嫂子为大姐掖被角的背影,忽然看清了亲情的另一种形态——它未必总在血缘的河流里流淌,有时会像这位外姓人,把照顾变成了本能。
输液瓶里的透明液体一滴滴坠落,像在给这场突如其来的兵荒马乱打拍子。当大姐终于熟睡,蛐蛐数着走廊里的脚步声明白:所谓家人,就是当身体叛变时,立刻集结成的救护兵团。
惨白的荧光灯下,急诊室的空气被消毒水浸泡得沉重。大姐的过敏症状在药液滴注中渐趋平稳,无聊便趁虚而入。蛐蛐竖起耳朵,捕捉到角落里几位伤员零碎的对话,像捡起一地事故的碎片。
原来是一场追尾。商务车里这些刚结束一天疲惫的打工人,正想着家的温暖,却被后方失控的钢铁狠狠亲吻。身体在瞬间被甩成不受控的沙袋,意识在眩晕中沉入黑暗。
唯一及时醒来的人,强撑着模糊的意识向外界求援。挥动的手臂却像触碰到了无形的墙,路过的车辆带着犹豫与恐惧,纷纷绕行。直到救护车的鸣笛撕裂夜色,才将他们从混乱的边缘拉回。
“还活着呢。”不知谁轻轻吐出的这句话,在急诊室里低低回荡。没有庆幸,只有劫后余生的恍惚。蛐蛐握紧大姐的手,掌心的温度让她格外真切地感受到——每一个平凡到枯燥的夜晚,原来都是命运未曾翻脸的恩赐。
大姐举着扎针的手腕往卫生间挪步时,蛐蛐踮起脚尖把输液袋擎成旗帜。白色的药液在塑胶管里默数着时间,像她们共同渡过的劫难,一滴一滴被收缴进静脉。
深夜急诊室计时器:
两小时 = 四轮闲聊家常 + 三次调整滴速 + 一趟洗手间远征
当护士拔掉针头那刻,窗外夜色正浓。大姐摸着重新恢复松软的头皮,如抚触失而复得的领土。次日再赴医院时,输液架成了姐妹俩的谈心树——那些在日光下来不及说的体己话,终于乘着药液的滑梯缓缓流淌。
蛐蛐看着邻座独坐的老人,他正用僵直的手臂给自己拧水瓶。突然庆幸这吵吵嚷嚷的姐妹团,能在彼此需要时成为对方的第三只手。
所谓亲人,就是当世界缩成苍白病房时,那个为你高举生命盐水的人。
母亲看着输液归来的姐妹俩,眼角漾起得意的波纹。她抓起把瓜子,像验收战果的老农摩挲着饱满谷粒,咔嗒声里蹦出那句酝酿已久的话:“你看孩子养的多,多好!
这话落在蛐蛐耳里,忽然掀起往事的帷幕——那些曾被抱怨“养不起”的岁月,那些为学费发愁的深夜,此刻都在这句感慨里兑换成了勋章。母亲用三十年青春做的这场风险投资,终于在秋后算账时看到了盈余。
二姐的电话就追过来询问病情。蛐蛐看着这幕流水线作业般的照护,突然理解了中国式多子多福的潜台词:所谓养儿防老,防的是医院长廊里无人签字的荒凉。
母亲又抓了把瓜子塞给蛐蛐,这次没说话。但那份“幸亏当初没听计生办”的骄傲,早已从嗑瓜子的脆响里噼啪迸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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